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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洁的哈达(作者:舒德骑)

发布时间:2016.03.04    新闻来源:成都江津商会   查看次数:
 

 

朱 云 才 小 传

 

朱云才,1955年3月生,重庆江津几江镇人,江津中学高中毕业。1973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后毕业于青海医学院、全军首届临床医学中青年人才研究生班、第二军医大学医院卫生勤务管理系。历任卫卫生员、军医、主任医师、呼吸消化科主任。后任解放军二十九医院医务处主任(上校军衔)、党委常委、解放军第七医院院长(大校军衔、正军级工资级别)。

先后兼任《中华临床医学》《中华现代医学》《西北国防医学杂志》编委、天水市医学会内科分会主任、天水市卫校高级讲师,天水市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委员。临夏州医学会副理事长,秘书长。擅长消化系疾病、肿瘤、心因功能性疾病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及内窥镜检查。他主持的“B超引导下经皮肝穿刺注射治疗晚期肿瘤”等13项课题分获军队科技进步奖;《内窥镜治疗早期胃癌进展》、《肝癌标记物研究若干进展》等150余篇医学论文、40多篇医院管理论文分别在全国医学杂志发表。他撰写和翻译的《胃癌防治》《胃癌防治110问》《希氏内科学精要》专业技术书籍、创作的文学作品集《盛世飞歌》《行云留彩》《随吟集》等先后公开出版。

中央电视台、甘肃电视台、《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健康报》等30余种媒体先后对其事迹进行宣传报道。其主持工作的医院先后获“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先进集体”、“全国拥政爱民先进单位”,“全国军民共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先进单位”;个人获“全国拥政爱民模范”、全国医院“优秀院长”,以及兰州军区“优秀共产党员”、“科技干部标兵”等荣誉称号,10多次立功受奖;被当地少数民族誉为雪山上的“白衣天使”和草原上的“救命菩萨”。

 

 

 

 

 

圣 洁 的 哈 达

  (报告文学)

                                  舒德骑

哈达是圣洁的。它托起的是雪山的太阳,驱散的是草原的阴霾,表达的是一个民族的心声,维系的是民族间的和睦团结——正是各族群众敬献给他这无数的哈达,编织成民族团结的花环,簇拥着这位雪山上的“白衣天使”和草原上的“救命菩萨”。

                                                 ——题记

 

引        子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当晨光初现,那古老的丝绸之路上,便传来悠扬清脆的驼铃之声,驿道上行进着络绎不绝的商旅;夕阳西下,那暮归的牧民和农人,唱着晚歌,赶着牛羊,悠然地回到住地;夜幕降临,那座座清真寺或喇嘛庙中,不时便传来阵阵庄严而肃穆的诵经之声。

这是一片特殊的土地。

风吹草低,鹰鹫盘旋。这里位于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过渡地带,地处甘肃、青海、四川三省交接之处。回、藏、汉、东乡、保安、撒拉等20多个民族在这里错落杂居,伊斯兰教、藏传佛教、基督教、道教等教派在这里相生共存。这里还是中国伊斯兰教的发祥之地,有着“中国的麦加”之称。

这是他的第二故乡。

大漠黄沙,望瘦天涯。他来自长江边一个古老的小镇。从军以来,在这里整整坚守了42年,高原的霜雪早就染白了他的头发,草原的朔风早就吹皱了他的脸庞。几十年来,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忠诚与博爱,在这广袤的雪域高原播撒爱的种子,维护着民族的和睦团结,忠实地践行着党和人民军队服务人民这个博大而朴素的夙旨。

他的名字叫——朱云才。

他是解放军驻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第七医院院长、全国“民族团结和拥政爱民”模范。

 

1.临危受命去高原

 

晨星初现,远方的雪山在晨曦中闪着微光,几只秃鹫在寂寥的空中盘旋。时值初春,高原的寒风,一阵紧接一阵地吹拂着,吹过冰凉的小河,吹过荒芜的原野,吹过古老的城郭,吹向遥远的天际。

朱云才在一片荒地上久久地徘徊着。

又是一夜无眠。窗边刚露出一线晨光,他就起了床,轻轻走到门外来。天色尚早,整个医院静悄悄的,连树上的鸟儿也没醒来。借着黎明的微光,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不知不觉走到医院外的荒地上来。举眼望去,这里满目荒凉,垃圾成堆,野草疯长,杂乱无章。寒风吹过,那白色的塑料膜便漫天飞舞;半人高的野草丛中,说不定还会蹿出一只黄鼠狼或野兔来。

第七医院怎么会到这般境地呢? 

望着眼前的情景,朱云才轻轻叹了口气。

到这里上任之前,他虽早有思想准备,但来到这里十几天,调查研究,谈话走访,加上耳闻目濡,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糟糕。谈到目前七院的处境,有人给他打了个这样的比喻:这几年,七院就像一只年老体衰的骆驼,早已筋疲力竭气数殆尽,无非就是趴在临夏郊外的这个角落里,半闭着眼睛晒着太阳,捱着着残余的时光罢了。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朱云才就心痛不已。

这所军队医院,她有着光荣的历史,也建立过不朽的功勋。她诞生于解放战争的炮火之中,跟随四军转战整个大西北。无论是战争年代也好,和平时期也罢,都曾为军队和地方做出过卓越的贡献。随着时间的推移,因受全军精简整编的影响才逐渐衰落下来。医院科室缩减近一半,床位从300张减少到40余张,由于投入减少,设施陈旧,设备老化,人心不稳,业务落后;加之医院管理体制问题,缺乏市场应变能力,因而在很长时间以来,堂堂一所解放军医院,日均门诊量竟不足10人,月收入不到3万元!如此一来,医院举步维艰,确实已经濒临关闭的边缘,只是在地方政府的强烈要求下,才暂时保留下来。

天寒露冷,草黄山瘦。

怎么办?来到这里这些天,面对医院目前的窘境,朱云才整夜整夜地思索着,努力想从这团乱麻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说实话,半月前,当军区联勤部要调他到这里来当院长时,他是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当兵从医几十年,巡诊送医、治病救人,他从来都认为是自己的天职——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领导会调他来做行政管理工作;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当联勤部樊部长找他谈话时,告诉他来这里不是作副职,而是当院长!

“樊部长,我搞了大半辈子专业,没有多少行政管理经验;何况,资历也浅……”朱云才一听叫他去当院长,一时间有些局促起来,“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请你们另行考虑吧。”

 “要你到七院去,是经过联勤部党委认真研究的。”樊部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讲道,“正是因为你专业熟悉,也有一定的行政管理经验,所以才选中了你。”

“樊部长,您们给我的这副担子太重了……能不能,先让我作副职,先熟悉一下情况……”朱云才犹豫一下,提出了一个条件。

“没有条件可讲,这是联勤部党委的决定。”樊部长喝了一口水,很干脆地讲道,“目前七院的情况,相信你也有些耳闻。压给你这副担子,是党委对你的信任——希望你到七院之后,能彻底改变那里的面貌,不要辜负了部党委对你的期望!”

从部长办公室出来,朱云才心里沉甸甸的。

入伍30年来,对于组织上交给的任务,他从来都没说过半个“不”字。然而,这次组织上交给他的这个任务,确实太沉重了!目前,他只是一个医务处主任,要他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而且是去主持一家医院全面的工作,他心里没有底。对于七院目前的状况,正如部长所说,他当然是有所耳闻的,真担心到那里后,辜负了组织的期望。

但正如樊部长所讲的,调朱云才到七院去当院长,组织上显然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朱云才虽说只是个医务处主任,但他在整个兰州军区,甚至全军医学界,还是颇有声名的。

他早年毕业于青海医学院,后在全军首届临床医学中青年人才研究生班及第二军医大学医院卫生勤务管理系学习。曾历任卫生员、军医、主任医师、呼吸消化科主任。现任解放军二十九医院医务处主任(上校军衔)、党委常委。同时,他还兼任《西北国防医学杂志》编委、天水市医学会内科分会主任、天水市卫校高级讲师,天水市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委员。且他有多年临床经验,擅长消化系疾病、肿瘤、心因功能性疾病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及内窥镜检查。他主持的“B超引导下经皮肝穿刺注射治疗晚期肿瘤”等10项课题分获军队科技进步奖;《内窥镜治疗早期胃癌进展》、《肝癌标记物研究若干进展》等130余篇医学论文、10多篇医院管理论文分别在全国医学杂志发表,并有若干文章被选编入《中国社会文库》。他还参与了《希氏内科学精要》的编译工作,主编出版了《胃癌防治》一书。其事迹先后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健康报》《人民军队报》等报刊上登载,多次立功受奖,先后被评为军区“科技干部标兵”、“基层优秀科技干部”等。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无论是赴汤还是蹈火,朱云才也只能勇往直前。在部长和他谈话后的第三天,他就交接了工作,告别了妻儿,只身离开天水,到临夏走马上任了。来到这里,他并没有急于在台上发表自己的施政演说,也没像人们常说那样新官上任先烧上几把火,而是沉下心来,对这里的民情、社情和院情做着深入的调查和了解。

临夏,地处偏僻的甘肃中西部,它东临洮河与定西遥遥相望,西倚积石山与青海毗连,南靠太子山与甘南藏族自治州为邻,北濒黄河与甘肃兰州接壤。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少数民族的聚居之地。

由于这里地处高原,地域广阔,交通不便,在整个临夏,乃至甘南、四川阿坝、青海循化等7万多平方公里的区域,解放军只有七院这家医院。由于这些地方人烟稀少,偏僻落后,特别是缺医少药,牧民们生了病,得不到及时治疗,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重病,甚至丧失了生命;为了求医问药,有的竟要辗转跋涉几百公里。无奈之下,得不到及时治疗的牧民们,不少人只能求神问佛或延请巫师了。

在如此广阔边远的地区,确实太需要一家解放军的医院了!这所医院,除了为军队服务外,还能为广大少数民族群众服务。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关系到这个地区军民之间的关系,关系到这片土地上民族之间的团结,甚至还关系到这个区域的社会稳定——那么,医院如何才能走出目前的困境,在确保生存的基础上,得到更大的发展呢? 

晨曦渐渐散去,天慢慢亮了起来。一只晨醒的鸟儿钻出树丛,一声啁啾,挤向广阔的晨空。鸟儿清脆的啼鸣,一下把朱云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抬头看了看远飞的鸟儿,心胸似乎开朗起来。整了整军装,捋了捋头发,一转身,他大步朝医院走去——哦,营区出早操的时间该到了吧?

这是2002年2月一天的早晨。

 

2.童年难忘的伤痛

 

“人的生命神圣而艰险。在数十亿年的历史长河中,在广袤无垠的宇宙里,选中了你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世界上还有什么物体能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宝贵、更神圣呢!自从生命来到这个世界,战争、疾病、灾祸、意外伤害就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你。生命自孕育、产生、发展到消亡的正常轮回过程,须经父母、家庭、社会等无数人的呵护,才能避免中途夭折自然终其一生。‘关爱众生,呵护生命’,这应该成为我毕生所遵循的准则。”

这是朱云才从医的第一天,为自己写下的一段话。

应该说,对于生命的认识,朱云才的确比一般人深刻得多。除了职业决定了他每天要救死扶伤,与死神争夺无数人的生命外,他童年关于生命的记忆,可以说是刻骨铭心永志难忘。

他,1955年3月出生在重庆江津县城。

在西北高原从军几十年,许多往事都渐渐淡忘了。在他童年记忆的沙滩上,家乡除了那淼淼的大江、款款的渔舟、湛蓝的天空、丰庶的田野这些美好的碎片外,给他留下最深刻记忆的,莫过于关于生命的遭遇和对生命的感悟了。

父亲叫朱天云,出生在重庆綦江一个贫苦农民家里。三岁时他父母双亡,其后外婆和爷爷收养了他。由于外婆和爷爷同样家贫,缺吃少穿度日艰难。后来,老人生病因无钱医治,在他七岁时,两个亲人相继离世。此后,父亲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成为孤儿的父亲,为了活命,无论寒冬酷暑,早晨黄昏,都端着一个破碗,拿着一根打狗棍,四处流浪以乞讨为生。饿了,就求人家施舍一个红苕或半碗米汤;困了,就蜷缩在破庙或钻进草堆过夜。10来岁,父亲就给人家帮长工、打短工,小小年纪,割草、放牛、栽秧、打谷……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繁重的劳动和长年的饥馑,使他身体严重受损,很小就得了严重的肺结核和肠胃病。穷人家得了病,是进不起医院的,医院对他们来说,像是遥不可及富丽堂皇的宫殿。由于无钱看病吃药,父亲病重时,连吃鸡屎这样的民间单方都尝试过。由于身体羸弱,他农活做不成了,才在一个远房表叔的帮助下进城当了学徒。学徒期间,他同样是起早贪晚,受尽夹磨——儿子朱云才长大后,父亲这些凄惨的遭遇,无疑会在他心中刻下深深的伤痕,从而影响着他的人生。同情穷人、扶贫济困这些因子,从小便在朱云才心里萌芽滋生起来。

母亲叫邹福绪,也出生在一个贫民家庭,同样父母早逝,从小也是孤儿。解放前几年,她经人介绍与父亲结婚。婚后,生活的艰辛、生存的艰难倒还罢了,让他们伤心欲绝的是:他们婚后,6年间生下的3个孩子,没有一个存活,全都夭折了!真是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这些孩子,生下后还不到七天,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早早离开了人世——按民间的说法,这些孩子都是得“脐风”而殁的。

在旧的年代里,穷人家的孩子命贱,基本上是听天由命自生自灭,孩子生下后就夭折的,可以说非常普遍。笔者的4个哥哥姐姐,也是在那些年代里,生下后得所谓的“脐风”而死的!

贫穷,与眼黑相生;而眼黑与愚昧共存。朱云才参军从医后才知道,这所谓的“脐风”,是由于旧时的接生婆缺乏起码的医学常识,用生锈的剪刀去剪新生儿的脐带,使新生儿的脐部受到破伤风杆菌感染而夭折的!

还好,朱云才出生时,已经解放,他活了下来。但他活得也不容易,在他生命成长的途程中,也遭遇了几次意想不到的凶险,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曾在自己的回忆文章中这样记叙道:

 

我二三岁的时候,记得母亲在自家开了个缝纫铺,她边工作边照看我,还要做家务。我人小,成天满街跑着玩,累了就在裁衣桌下睡觉。母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从早到晚实在太忙了,只有在空闲的时候才能抱抱我。

穷人家的孩子逢难多。听母亲和大姐讲,就在我二岁那年春天的一个傍晚,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刚忙完活,习惯性地用眼光环顾四周寻找我,并喊我的名字。在没有我回应的情况下,母亲低头看见我睡在裁缝桌下,面色铁青,呼唤不醒,全身抽搐。母亲当时刚生下妹妹出月不久,顾不得自己身体,情急中借来邻居的大公鸡掐破鸡冠滴血在门槛上,又抓把米来洒在鸡血上面。虽然这是一种迷信,但反映出母亲爱儿的急切心情和虔诚。然后,她来不及穿鞋就抱着我就冲进夜幕中。

县医院在城东,我家在城西,全程有两公里多路。母亲硬撑着把我送进了医院。经医生诊断,我患了急性脑膜炎——这个病很凶险,当时有不少孩子就是因为这个病而送命的。幸好,经医生抢救才挽回了我的生命……

 

“如果当时不是母亲及时把我送进医院,不是医院的医生准确地对病情作出诊断,及时地抢救,可能我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采访中,朱云才讲道,“如果当时我们县城没有医院,或者遇到的是一个庸医,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作为一个医生,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该如何对待自己的病人,其实是不言自明的。”

朱云才虽然躲过了这一劫,但他生命的劫波并未平息。这件事过去不久,他又接连遭遇凶险,这一次他同样差点送命:

 

小时候我很调皮。四岁时我随母亲去郊外的“吞口”堰塘洗衣服,“吞口”堰塘的取名是由于该堰塘经常淹死人。当母亲埋头洗衣服时,我则跑到堰塘一侧自己去玩。水塘四周是用条石砌成的,上面长满了青苔。我很好奇,心想我能否在这些石脊上站稳呢?于是我用手撑着石头试着站到石脊上去,于是悲剧发生了,我毫无声息地掉进了水塘里,谁也没有看见听见。只有苍天看见了一个稚嫩的小孩陷进了生命的危机中。

此时我好像进入了一个梦乡,我感觉自己在水中正在缓缓下沉。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我被人拉起醒来,睁开眼一见是母亲。周围还有几个洗衣服的妇女站在我的身边……后来听母亲讲,她正在洗衣时,抬头想看我在干什么,不料四处不见,急忙起身寻找,刚跑几步就见我躺在水面上,也许是我刚掉下水里不久,所以既没下沉,也没漂出去很远。想拉我却够不着,急忙叫来同洗衣服的妇女相互牵拉着才把我拉上岸来——我大难不死,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母亲又一次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冥冥之中似乎已经注定,降生于贫困襁褓中的小云才,随着他的第一声啼哭,就预示他未来的生命将要经受磋磨、饱受熬煎。他生命虽躲过几次劫难,可到了他五六岁后,又接连遭遇三年自然灾害、十年文化大革命这样的社会灾难。由于家里兄弟姊妹多,他们的生存境况越加艰难。稍大,为了减轻大人的负担,除了读书外,他小小年纪就要在家打鞋底、去河滩上筛石子、在码头上去担河沙……直至18岁参军离开家乡,来到大西北高原。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我们的先人早就给“祸福”二字下了这样的定义——纵观朱云才一生的际遇,倒应了孟子那句名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3.苦心人兮天不负

 

临夏的春天姗姗来迟。

已是5月,高原上依然冷风飕飕,昨夜还飞起了雪花。朱云才推开门,见刚刚泛绿的草原上又铺上了一层银白。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早晨这清新湿润的空气,一夜的疲惫仿佛消散了去——好啊!常言道,春雨贵如油呀!

今天,他要接待两位珍贵的客人。

两位昨晚从深圳赶来的客人。

“朱院长,昨天我问过财务科,整个医院账上能动用的资金,还不到10万块钱……”刚上班,后勤科刘科长就走进朱云才办公室,他迟疑一下对他说道,“人家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您跟人家谈买设备的事,没有钱怎么谈呀?”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朱云才平静地回答刘科长,似乎他早就胸有成竹。

“哦——”刘科长疑惑地点了点头,可又轻轻摇了摇头,“院长,您是知道的,那1台螺旋CT扫描机、1台大型遥控腹腔镜,算起来要三四百万元哪!上级机关经费紧张得很,他们能拨给咱们这么多钱吗?”

“嘿,”朱云才笑了,“我当然知道他们困难,他们已是只铁公鸡了,哪能从那身上扒下来一根毛呀!”

“那您……”刘科长欲言又止。

“不用操心,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那,您是想向地方政府借钱么?”

“如今地方政府抓民生、搞建设,也是捉襟见肘呀,他们能借给我钱么——但你想想,这些年,他们却修了那么多的公路和桥梁,整治了那么多的河堤和街道,钱从什么地方来的呢?”朱云才又笑了笑,“现在不是天天都在讲改革开放吗——我们只要上级机关给政策就行了。”

“给政策就行?……”刘科长不知今天朱院长又琢磨出什么新的道道来。但他知道,这位新来的院长,表面上温文尔雅不露声色,但他却是绵里藏针,心里有数得很哪!他来到七院后的一系列举措,不但处处别出心裁,而且能招招制胜,让人从心底里服气——那么,今天院长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呢?

 “那好,我去做会谈准备。”刘科长想了一下,也没想出个究竟来,他对朱云才说了一声,满怀狐疑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刘科长的背影消失,朱云才的目光又移到了笔记本上来,望着上面的一串数据,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来到临夏,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研,他基本摸清了医院衰落的原因、存在的问题。当情况明瞭后,他就可以出牌了。在院党委会上,他将这些日子来梳理的问题,以及解决这些问题的措施,提交了党委讨论,大家统一思想后,便雷厉风行地实施起来。

他打出的第一张牌是文化牌。首先从狠抓领导班子自身建设入手,抓组织领导、抓思想建设、抓医德医风、抓军民共建,大力宣传七院的光荣历史和优良的传统,树立“院兴我荣、院衰我耻”的理念,以达到内强素质、外塑形象的目的。

他打出的第二张牌是业务牌。他以调整医院人才结构、重新启动科室专业为突破口,将具备学科带头人的科室进行分科,恢复了妇产科、五官科、理疗科和烧伤整形科等特色科室。仅此一举,就大大增加了门诊量和病员收容量。在此基础上,由院长带头,重新设置了专家门诊,并诚邀离退休的老专家重新出山坐阵。与此同时,依托七院在临夏和甘南两地间的地理优势,迅速新建了普外科中心和消化道疾病中心,以及创伤科、脑外科等特色专科。

他打出的第三张牌是形象牌。由干部带头,发动全院医护人员,彻底治理医院内部环境和营区周边环境。目前,他们以较小的投入,正在改造8000多平方米的医疗区,绿化和美化12000多平方米的医院空地;在周围荒地上,也种上了大量的树木花草;同时彻底整改了办公区,维修了员工宿舍,使数十年来冬季烧煤取暖的员工,全换上水暖和用上了自来水;安装了营区路灯,解决了多年来医护人员夜间值班行路难的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医院环境已有了极大的改观。

“苦心人,天不负;有志者,事竟成。”在短短的时间里,朱云才打出的这几张牌,就迅速取得成效:上下团结,军心稳定,分工明确,环境改观。由于医院医疗水平、服务质量提高,日门诊量、病员收容量迅速递增,有时一天的门诊量竟超过原来的10倍!

新栽的树苗已发出绿芽,新建的水池荡起碧波。全院上下一扫往日消沉郁闷的暮气,重新燃起新的希望,大伙儿齐心协力,都在为恢复七院往日的荣誉、重塑七院从前的形象而努力。

但,朱云才并不满足于此,他还包藏着更大的“野心”:他要与战友们共同努力,在不远的将来,将七院打造成为临夏、甘南,乃至甘肃、青海、四川交接处这片高原上一流的解放军医院!

可,要想成为这片地区一流的医院,就必须要有一流的人才、一流的技术、一流的设备。人才可以引进,技术可以培养,他相信只要栽下梧桐树,就能引得凤凰来——可现在而今眼目下,最急需的就是设备。设备从哪里来呢?医院经济状况如此,上级也不可能有大的投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该怎么办呢?

这些日子来,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朱云才。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一天,从他家乡传来的一条信息,让他茅塞顿开兴奋不已!原来江津人民盼望多年的长江大桥,早已顺利建成通车。他的表哥鸿光在电话里说,江津修建这座大桥,地方政府并没有出多少钱,而是由马来西亚华人投资,尔后他们再靠收取过桥费得到回报。但他们的过桥费收到一定年限,这座桥就归江津人民了——如此一来,投资人既赚了钱,而当地人民不但解决了交通问题,最终还白白得到一座大桥!这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这就是《孙子兵法》上讲的“无中生有”之策呀!

今天,朱云才就是要和深圳来的两位客人商谈这样的事。

 

4.有志者兮事竟成

 

而今,宾主坐在了会议室里。

双方见面的气氛是融洽而友好的。

“朱院长,实不相瞒,我们来之前,已经仔细了解了你们医院和您个人的情况。”深圳这家医疗器材公司对七院这笔生意很是重视,连总经理卢旭章也亲自出马了,“朱院长不但是军内行政管理方面的行家,还是医学方面的专家呀!”

“卢总过奖了,外界的一些传闻,有些言过其实。”朱云才谦虚地回答。

“朱院长,我们这次来,把你们要的设备资料都带来了,这都是目前国内最先进的设备。”卢总拿出一叠资料,放在了朱云才面前,“为了支援少数民族地区和军队医院建设,价格嘛,也是最优惠的。”

朱云才接过资料,仔细看完上面所列的设备技术指标和价格目录,他沉思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资料,由衷地说道:“首先感谢卢总不远千里,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我们这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我也实不相瞒,你们来之前,我们也对国内外十几家公司的设备反复进行了比对——你们产品的型号、性能、价格,我们都能接受。”

卢总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微笑。

“设备我们肯定需要,但……” 朱云才停了一下,接着平静地说道,“我们想在你们价格基础之上,再增加20%到30%……” 

卢总倏地收起脸上的笑容,有点惊愕地望着朱云才。

“卢总呀,我是个军人,说话从不会转弯抹角——我还是跟您实话实说吧,我们医院目前经济暂时有些困难,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哦,我明白了,您是想分期付款。”卢总明白过来。

“可以这样说,但也不完全是这样。”朱云才打开笔记本,接着缓缓地说道,“我的想法是,设备您能不能先给我们,让它先运转起来。你们出设备,我们出人出技术,共同来经营……”

“哈,朱院长,您是跟我开玩笑吧?”卢总一下还没回过神来。

“卢总,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我怎么能跟您开玩笑呢!”朱云才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还是跟您实话实说吧,正是因为我们医院目前经济困难,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所以想借您的鸡来下蛋。这些鸡下的蛋,您得大头,我得小头……”

“朱院长说话直率。”卢总很睿智,他马上反应过来,“您,能不能把您的想法再说得详细一点,如何借我的鸡下蛋?”

“您的这些鸡,放在仓库里,虽然值钱,但只是些不能下蛋的公鸡,而且这些公鸡放在仓库只会贬值;而在我们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会下蛋的母鸡,就会产生超常的效益。”朱云才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这个比喻,或许不是很恰当——这样说吧,第一年,这些设备运转起来所产生的效益,全部归您;第二年、第三年我们利润对半分成……卢总,您听我说完。我仔细测算过了,在三年时间里,您不但可以全部收回投资,而且至少还有20%到30%的利润;如果效益好,甚至可以达到50%。”

“哈,朱院长,说句开玩笑的话吧,您这是在玩空手道呀!”卢总又愣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卢总,此话差矣!”朱云才放下笔记本,认真地接着说道,“我作为一个军人,怎么可能给您玩空手道呢?我这医院有好几百亩土地,有上千万的固定资产,还有一个军人的荣誉和自尊,完全可以和您对等地来谈这笔生意——另外我还要告诉您,这里还有7万多平方公里的地域,这片地域上还有上千万的人口,您的这些设备在这里是独一无二的资源,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病员,您何愁收不回投资呢!”

“这……”卢总闻言,他的表情凝重起来。沉思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道,“朱院长,您提出的这个方案很出人意料,似乎也很新颖,听起来也很具诱惑力——这样吧,我们过去从未采取过这样的销售方式,也没有采用过这样的合作方式,所以必须要做一些调查研究,要仔细地进行经济测算。当然,还要通过董事会研究同意后,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卢总呀,这我理解。但我想,你们是从沿海来,思想应该比我们开放得多呀!”朱云才接着说道,“这绝对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这就好比你们是房屋开发商,采取的是按揭卖房的方式就是了。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由银行做担保、银行以住户的房屋做抵押;一个是由我一个军人的信誉做担保、以我们医院的资产做抵押罢了。”

“不,这还是有些不一样。”卢总沉思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您还不放心,我个人和医院担保的分量不够,我可以请临夏地方政府做我的担保人。”

“朱院长,”卢总沉思了好半天,最后才缓缓地说道,“您提出的这个方案,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考虑再说,好吗?”

“好!我们静候您的佳音。”

一周后,从深圳发来一份电传。电文是:“经我公司董事会研究,为支援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和军队建设,我们基本同意你们提出的合作方案。三天内,我们将派总经理助理韩云同志来临夏,与你们商谈具体的合作细节、签订合同。”

“好啊,朱院长,您这‘借鸡下蛋’的一招,真是绝招呀!我们另外急需的另外几种设备和仪器,不是也可以照此办理么!”后勤科刘科长看了电传,兴奋不已,他对朱云才说道。

“只是借到鸡,这不是我们的目的。”朱云才平静地对刘科长说道,“我们的目的,是要尽快提高我们医院的医疗、服务水平,更好地为部队指战员、为这个地区的少数民族群众服务。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要让这些鸡多多下蛋,让它的主人和饲养它的人都能从中受益,达到一个双赢的效果。”

就这样,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一穷二白的七院,设备、仪器的固定资产从原来的73万元,迅速地增加到800多万元。设备的更新改善,既增加了医院的实力,提高了“为兵服务”和“为民服务”的技术含量,又增加了与周边医院竞争的能力。从甘肃、青海、四川等边远地方慕名而来的患者络绎不绝,使医院迅速摆脱了窘境,一下变得红火起来。

有着“草原雄鹰”之称、原甘南军分区司令员尕布藏,亲眼目睹了七院翻天覆地的变化,兴奋之余,他亲自为《民族报》撰写了长篇通讯《解放军第七医院发展变迁的启示》,热情地赞扬了七院的巨大变化:

 

在朱云才院长的带领下,经历一番艰难的拼搏和奋斗,今天,七院已经发展成为当地一流的医院。它不仅是临夏及西北诸君的荣耀,而且也是驻地及甘肃、青海、四川等省区少数民族心中的星座:它作为全国性的“民族团结进步先进单位”,在新一届党委的坚强领导下,在医疗设备、医疗水平、服务质量、行政管理、后勤保障及其环境建设方方面面成效显著,面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部队正规化建设迈上新的台阶。

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因素和作用使七院在短短的时间里,把一个死气沉沉、人心不稳、布局杂乱、濒临倒闭的医院改头换面,成为人们争相前来的一流医院呢?这是一个发人深思的话题,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话题,这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永久的话题。同是一片天地,同样是这些人,变化之大,悬殊之差,令人赞叹不已!让我们沿着现任院长朱云才的思路,去探讨这其中的奥秘吧!

……

 

当然,也如朱云才所预测和承诺的,深圳医疗设备公司投入到七院的设备,一年后就按时收回了投资。三年之后,还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利润,双方都达到了互惠互利、皆大欢喜的结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5.素昧平生的亲人

 

临夏雄伟的积石关,自古以来以它磅礴的气势、玲珑的秀色,吸引着络绎不绝到此一游的人们。而且,大禹曾在这里疏通黄河的传说,更为它增添了神秘的色彩。朱云才早就从《尚书》中读到,大禹“导河自积石,至龙门,入与沧海”之句。掩卷之后,让人神往。来到临夏已是一年了,他早就想去那里看看。

然而,他确实没有时间。

这是一个星期天。早上起来,他匆匆洗漱完毕,啃了一个馒头,喚上一个医生,驾着救护车就往临夏郊外驶去——经过一夜的思考,他今天决定要亲自去接回一个孤残的老人来。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当医院的工作逐步走上正轨后,为了和这里的少数民族群众建立更密切的关系,朱云才昨天主动与临夏民政局的同志联系,决定利用星期天,带着医疗队,去慰问当地的贫困群众和五保老人。这一天,他们马不停蹄,一路巡诊,为上百个群众诊治了疾病。到了半下午,他们来到临夏郊外一个回民聚居的偏僻村落。在当地村干部带领下,去看望一个叫马正明的孤寡老人。

来到这里,一根干枯的老槐树,一间破败的老房子,一个躺在病榻上的孤寡老人,让朱云才和他的战友们心情沉重起来。

他们还没进门,屋里就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朱云才走进屋,只见昏暗的屋子里,家徒四壁,肮脏凌乱,一个枯瘦的老人正蜷缩在床上,正掩着一床被子痛苦地呻吟着。朱云才提着药箱,走近老人,见老人面色苍白,伤痛的折磨使他五官痛苦地拧成了一团。看见朱云才走近他,他止住呻吟,睁开一双无光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老人家,您病了吗?”朱云才走到床前,拿出听诊器。

老人又呻吟了一声,从被盖里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腿。

朱云才迟疑了一下,揭开老人身上的被子,眼前的情形,让他一下就惊呆了。从医这些年,朱云才见过无数的伤病员,还从来没见过谁有如此严重的伤情!原来,老人的双腿血肉模糊,已经完全溃烂,部分肌腱、肌膜、肌肉外露,发出一股熏人的臭味,垫在他腿下的草纸浸透了脓血,那双腿溃烂得严重的地方,已经露出青筋和骨头。

“老人家,您这腿都成这样了,没到医院去看过吗?”朱云才凑上前去,戴上口罩,强忍着熏人的恶臭,仔细查看了老人溃烂的双腿,问。

老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没有说话。

“已经到好几个医院去看过了。”一旁的村干部替老人回答道,“医院的医生说,他这腿已经没办法治了;要治,只能是做截肢手术了……”

老人闻言,眼角边涌出泪来。

“而且,医生说,要做截肢手术,还需要5万多块钱——唉,他哪来这些钱哪!”村干部苦着一张脸,接着对朱云才说道,“他无儿无女,生病这一两年来,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全靠乡亲们帮忙哪……”

听着村干部的话,看着老人那溃烂的双腿,朱云才沉默了。

 “得了这个病,真是生不如死呀!”老人终于喑哑地开口说了话。停了停,他抹了抹涕泪,抬起松弛的眼帘,眼巴巴地望着朱云才,“解放军同志,您看,我这腿还有法子治吗?……”

看着老人那痛苦的样子,望着老人那无助祈求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朱云才眼睛一热,心里有点颤抖起来。老人那深沉痛苦的呻吟声,像针锥一样刺在他的心上。停了停,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安慰老人道:“您这腿的伤情确实很严重。但,任何伤病都有法子治疗的……”

“解放军同志,你们能治好我的腿,我就是下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哪!……”老人闻言,浑浊的眼泪止不住从他脸上流了下来。

“只是,我们要回去找专家研究一下,还要对您的身体做全面的检查,才能确定最后的治疗方案。”朱云才对老人说道。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光泽,但随即又黯淡下来。他干裂的嘴唇阖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老人家,我知道,您是担心费用的问题——这样吧,您让我们商量商量再说吧。”朱云才一下看透了老人的心思。

老人无言地望着朱云才,满眼透出的是焦渴和祈盼。

从马正明老人屋里出来,老人那昏暗的屋子、溃烂的双腿、痛苦的表情,特别是那无助和祈求的眼神,久久地在朱云才眼前闪回,让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不知是怎么的,看见这个老人,他竟莫名地想起了童年时孤独无助、有了病无钱医治只能吃鸡屎的父亲。

经过一夜的思考,朱云才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老人的病,一定要让这个无依无靠的老人能够站立起来,能平安健康地度过他的晚年!但,老人的病情这么严重,如果治不好怎么办?还有,即使能治好,估计治疗的时间会很长,治疗的费用也会很高,老人又没有医保,这些费用从哪里来呢?

所有这些,朱云才都不想考虑得太多了。而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治好这个回族老人的伤病,再不能让他遭受这伤痛的折磨了!第二天一早,朱云才带着医生,果断开车从那个村里把马正明老人接回了医院来。

“先给老人安排床位,全面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回到医院,朱云才对住院部的同志说道,“费用的事,你们先挂在我的账上。”说完,他掏出500元钱,递给随老人一起来的村干部,“你们先给他买点必要的生活用品,先维持一下他住院期间的生活吧。”

“你们这个朱院长,看他言语不多,但他生就了一副菩萨心肠呀!”同老人一起来的村干部,看朱云才忙前忙后,亲自为老人安排住院和检查,不由得感动地对医院的住院部主任说道,“他与马正明老人非亲非故,但待老人如同亲人哪!”

“什么菩萨心肠呀!应该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啊。”当住院部主任给朱云才转达村干部的话时,朱云才有点动感情地对她说,“我们经营一家医院,讲经济效益当然无可厚非;但我认为,还有更重要东西,那就是我们军队的宗旨,最终还是为老百姓服务呀!” 

马正明老人住进医院后,医生对他的身体做了全面的检查。检查的结果,比朱云才在他家为他检查时的情况更为糟糕:由于老人双腿长期溃烂,又缺乏有效治疗,他不但双腿溃烂严重,连股部筋膜都坏死了,难怪其它医院要对他采取截肢手术治疗。

对这样一个孤寡老人,首选的治疗方案,就是要尽量保住老人的双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为老人截肢。但,要为老人做保守治疗,风险很大。为此,朱云才经过多方协调,多次亲自为老人制定治疗方案。最后,军地医生联合攻关,让临夏有着“一把刀“美誉的外科主任权王顺、当地知名的骨科主任鲁绍智分台主刀,为马正明老人做了手术。为了保证老人住院治疗的费用,朱云才召开了院务会,发动全院干部、党员和战士为他捐款8000多元,同时减免了他的医疗费3万多元。

奇迹产生了。被其它医院判定必须截肢的马正明老人,在七院经过几次手术后,他不但保住了双腿,而且还站了起来。又经过两个多月精心的治疗,他就可以下地活动了,后来竟能拄着双拐,在医院里的花园里慢慢走动起来。

夕阳西下,鸟儿归巢。朱云才站在窗前,望着老人拄着双拐在花园里缓缓移动的身影,他真比得到一次上级的嘉奖还感到欣慰。

 

6.医院就像家一样

 

夕阳余照之下,临夏街头那些身穿白布汗衫、头戴白号帽的青年,以及身着红衣绿裤青盖头的少妇,正迈着匆匆的脚步,下班后往家里赶去。

此时,那高大雄伟的宣礼塔,庄严古朴的清真寺,在夕阳的余照下发出熠熠的光彩。夕阳慢慢沉下西山,暮色渐渐浓了,从那座座高耸的宣礼塔上,便传来召唤穆斯林入寺礼拜的“班克”声。那悠长肃穆的声音,透过市井的嘈杂,一声声地撞击着人们的耳鼓。于是,大街小巷之中,那些虔诚的老人们,穿着青色的中摆衫,头戴黄色真丝头巾,手捧念珠,匆忙地赶到清真寺做礼拜。

朱云才站在窗前,突然看见在花园里的马正明老人,听见远处传来的“班克“声后,就赶紧放下双拐,坐在草坪上做起礼拜来。紧接着,另外几位穆斯林患者见状,也紧靠老人,在草地上虔诚地祷告起来。

来到这里已是一年,朱云才当然知道,穆斯林信徒们无论是拂晓、黄昏或是夜晚,做礼拜是他们的必修课。当然在所有的医院,都不可能专门为他们设置礼拜堂的。这样,生病住院的穆斯林患者,就只能在医院楼道或院坝做礼拜了。

马正明等几个老人的举动,让朱云才心里惊了一下,一个念头在他心底里萦徊起来——在这么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医院能不能打破惯例,尊重这些少数民族患者的信仰和习惯,为他们专门设立一个礼拜堂,方便他们礼拜呢?这样一来,他们的伤病不但能够得到科学的治疗,而且心灵还能得到一定的慰藉。还有,来到这里的除了伊斯兰教信徒,还有基督教、佛教和道教等信徒,医院还能为他们提供些什么方便呢?

夜色越来越浓。

远处清真寺传来的“班克”声,久久地在寂寥的夜空中回荡,似乎在抚慰着人们心灵,召唤着人们皈依,唤醒着人们觉悟。朱云才久久地伫立在窗前,看着几个在草地上祷告的老人身影,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经过几天的琢磨和一段时间的调研,从民族团结、军民团结的实际出发,朱云才决定开军队医院之先河,打破惯例,拟定了在医院实行一系列人性化服务的设想。他将这些设想提交党委讨论,向上级领导汇报后,立刻就实施起来。

首先,他们多方筹集资金,在院内迅速建起了穆斯林礼拜堂,解决了伊斯兰教患者做礼拜没有场地的问题。整个礼拜堂显得肃穆而又温馨,装着漂亮的水晶吊灯,铺着麦加进口的地毯。紧接着,随着穆斯林群众到医院就诊的越来越多,为照顾这些穆斯林群众的饮食习惯,医院又专门建起了针对穆斯林的清真食堂。针对藏族同胞就医难的问题,他们专门设立了藏民就医联络处,聘请翻译当导医,并建起藏民就医免费旅社,还采取了为住院患者、陪护报销往来车费、派车免费接送30公里以内的患者等措施。

同时,医院还规定,凡是持村委会证明来院就诊的少数民族困难群众,安排住进医院设立的济困病房,减免病床费,减免15%~20%的医疗费。仅此一项,每年他们将少收入三四十万元。

驼铃叮当,马蹄声声。

医院采取的这些人性化服务措施,看起来似乎是“赔钱”的买卖,但却收到意想不到的社会效益,既增强了民族团结和军民团结,又扩大了医院对外的声誉。“金珠玛米曼巴①哪,亚古亚古!”一时间,解放军第七医院的名声,迅速传遍了整个雪山和草原。随之而来的是各族群众不远千里,源源不断地直奔临夏七院而来。先前还门可罗雀的医院,一时间竟门庭若市。

正在七院紧锣密鼓推出这些便民措施时,马正明老人的腿伤已经痊愈,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当朱云才来送老人时,老人和那些来接他的乡亲们,全都簇拥到他跟前来,以他们民族最高的礼节向他致敬。马正明老人更是眼含泪水,紧紧地抓住朱云才的手,嗫嚅着反复说道:“朱院长,感谢您、感谢您了!我没有亲人,解放军就是我的亲人,您就是我的亲人啊……”说着说着,他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您说得对,解放军应该是您的亲人,我也应该是您的亲人。”朱云才见状,赶紧扶住老人,又叮嘱着他,“回去后,腿要注意保暖,不要受了风寒。有时间,我会再来看您的……”

“解放军医院好啊!”出院后的马正明老人,从此他逢人便讲,“解放军七院的朱院长,他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真正的好人,最好的好人!……”

有口皆碑,口口相传。解放军第七医院救治马正明老人的事,经当地媒体的采访报道,更在高原上产生了轰动效应,解放军医院医术高明、救人于危难的事更是迅速传递开来。

春去秋来,燕去雁归。

9月的一天,藏族老汉多吉横加陪同妻子乔旦吉,慕名辗转从偏僻的青海同仁县瓜什则乡来到临夏看病。由于他们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到医院,一路上,多吉横加和妻子都担心到医院后该到哪个科看病,也担心医生听不懂他们的话,更担心由于不能和医生沟通,贻误了妻子乔旦吉的病情。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到七院门口,多吉横加就看到了用汉藏文字书写的“藏民就医联络处”的牌子。他们走近一问,立刻就有工作人员热情接待了他们,并马上让藏族翻译才让带着他们挂号、诊病、化验、交费等,全程为他们服务。

妻子诊断结果出来了,需要住院治疗。可多吉横加却犯难了,妻子住了院,自己住什么地方呢?

“先给您妻子办住院手续,晚上您就住藏民就医旅社。”翻译才让告诉他。

“可……”多吉横加摸摸身上,面色有些尴尬。

“您放心,这个藏民旅社不收钱,是免费的。”才让说,“你们来去的车费也会给您报销;出院时,还会给你们减免一定的医药费的。”

“啊,真没想到,他们对我们这么好!”多吉横加感慨地说,“我们这些放羊放牛的牧民,他们不但不嫌弃我们,来到这个医院,就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其实,多吉横加和妻子来到医院的情形,只是千万个少数民族患者来到这里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随着七院知名度的不断延伸,连甘肃、青海、四川整个少数民族区域一些有影响的宗教界上层人士、大活佛、寺庙主持都慕名来到这里疗养治病。七院精湛的技术和优质的服务,赢得了他们的交口赞誉,对七院在促进民族团结进步方面所做的,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解放军报》头条专门刊发了长篇通讯《捧出一颗颗天使般的心》,对七院的这些爱民的举措、人性化的服务给予了高度评价。自然,来就诊的人多了,也给医院带来良好的经济效益。一年之内,医院的收入就从69万元增加到310万元,第二年就达到1000余万元。

①藏语:即解放军医生。

 

7.一场干戈化玉帛

 

草原上的卓玛花开了,山顶上的积雪融化了。

朱云才从兰州军区开会回来,坐在车上,窗外那金色的草原、绿色的田野、延绵的山峦、潺潺的溪流,从他眼前闪现而过——哦,高原的夏天还别有一番风情呀!

车到临夏,天色已晚。

朱云才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是2003年7月23日。

朱云才回到宿舍,正准备打水洗脸,突然从医院门诊部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浪!这声浪,急迫而喧嚣,一下就打破了整座医院的宁静——朱云才一惊,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拉开房门,正想赶到门诊部去看个究竟,突然从远处跑过来一个人影,朱云才定睛一看,原来是值班室的医生小魏!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道:“朱院长,出事了、出事了!两边……就要打起来了!”

“你别着急,怎么回事?”朱云才问。

“有个小孩被人杀伤,生命垂危……”小魏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双方来了好多人,提刀舞棒的,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那,快走!”朱云才一听,拉起小魏就往门诊部跑去。

原来,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中学的几个学生,在放学路上,因一点小事发生争执。由于年少气盛,在争执中相互抓扯起来。在抓扯过程中,一名藏族学生用水果刀刺了回族学生一刀!这一刀,失手刺中了这个学生的心脏,情况万分危急!

这名回族学生受伤后,救护车载着这名学生,呼啸着紧急送到了临夏解放军第七医院来——没想到,受伤的学生亲属和乡邻闻讯后,马上就聚集了几十人,拿着棍棒和刀具,也向医院扑来,声称要找那位刺伤回族学生的藏族学生算账;藏族学生的家长闻讯也不示弱,也马上召集了几十个亲朋好友,赶到医院严阵以待,要与对方来个鱼死网破。

朱云才迅速跑到门诊部,只见医院门口路灯下,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双方操着棍棒刀具,虎视眈眈地对峙着。人群之中,那哭叫声、辱骂声、指责声、棍棒声……搅合在一起,一浪高过一浪——那架势,千钧一发,犹如两只火药桶,哪里只要迸出一个火星,顷刻间就要燃烧爆炸起来!

面对眼前的情形,朱云才立即就感到事态严重性。来到这里后,他对这里的社情民情已经了如指掌:早在商周时期,境内就有羌、戎诸个族群繁衍生息。秦汉时,有汉、月氏、匈奴、鲜卑、吐谷浑、吐蕃等民族在这里放牧耕种。元明之后,回、藏、汉、东乡、保安、撒拉等20多个民族在这里错落杂居,由此伊斯兰教、基督教、佛教、道教等多种教派也应运而生——正因为这诸多的原因,千百年来,为了繁衍生存,为了土地牛羊,为了宗教信仰,这里的民族和教派间的冲突曾延绵不绝。直至解放后,这种冲突才逐渐缓和,鲜有发生。

“乡亲们!“面对眼前一触即发的冲突,朱云才没有一丝犹豫,他一个箭步冲进人群,站在了冲突双方之间,挥动着双手,大声喊道,“小孩子打架,大人千万不能掺和!小孩子已经受了伤,你们大人再不能流血了!”

冲突双方见人群中突然插进一个人来,而且是个神情严峻的军人!一时间,双方愣了一下,瞪着一双双疑惑的眼睛,望着朱云才。

“我是这个医院的院长,我叫朱云才!”朱云才借双方一愣的瞬间,他又大声叫道,“我们正在抢救受伤的学生,希望你们不要影响了我们的工作秩序,耽误了我们抢救伤员!”

什么,他是解放军医院的院长?喧嚣的场面一下静了下来。

“院长呀!”突然,一个中年妇女一下挤进人群,冲到朱云才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下,声泪俱下地大叫道,“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呀!……”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抢救您的孩子!”朱云才扶起那位回族妇女,又大声对众人讲到,“我希望你们都冷静一下,双方各退后50米,不要再吵闹了,我们需要抢救伤员!你们谁先动手,将要承担一切责任!”

说完,朱云才见双方情绪平息了一点,又见地方的警车闪着红灯从远处驶来,他一转身,大步就朝医院手术室走去。

“伤员情况严重,心脏刺破,失血过多,已经休克。”朱云才一进手术室,外科主任权王顺立即向他报告。

“事关重大,所有科室主任,立即在这里集中。”朱云才简单地向医务处主任下达命令后,回头对权主任讲道,“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这个学生,立即为他输血,准备开胸手术!”

此刻,朱云才当然知道,要想缓和眼前的局势,要想平息这场藏回之间的纠纷,甚至流血的械斗,最关键的是能否挽回这名学生的生命。

无影灯下,所有的医护人员都紧张地忙绿起来,立即就给伤者输血、输液、吸氧。没有一丝犹豫,主刀的外科主任权王顺熟练地操着手术刀,迅速地打开伤员的胸腔——糟了,学生的心脏被刺伤,胸腔里已经有了大量的积血,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立即进行心脏复苏!”朱云才一见眼前的情形,惊了一下,心立即悬了起来。

止血、按摩、挤压,经过十几分钟的紧急抢救,学生的心脏这才微微跳动起来。灯光下,权主任操着手术刀,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额头上不停地渗了出来。朱云才站在手术台前,密切地注视着伤员的情形和手术的情况。3个多小时过去了,当权主任做完手术,将伤口缝完最后一针后,一下就瘫在了座椅上。

朱云才看见权主任顺利完成手术,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疲惫不堪地走到了手术室外面来。走出手术室,这里早已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此时,这里虽然人数众多,但却安静得让人感到意外。朱云才刚一出门,人们的目光全都齐唰唰地投在他的脸上;而挤在门口的孩子父母,见到朱云才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却不敢问一个字。

“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你们放心吧。”

朱云才话刚一出口,走廊上的人们一下欢呼起来!学生的父母愣了一下,却“哇”地一声掩面大哭起来,随即“扑通”一下双双跪倒在朱云才面前:“感谢、感谢解放军的救命之恩!感谢解放军的救命之恩哪!……”

朱云才见状,赶紧扶起受伤学生的父母,他平静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别这样,救人是我们医生的本分,更何况我们还是军人呢!”

朱云才说完,他抬头环视了走廊里黑压压的人群,陡然提高了声音对大家说道:“现在大家可以放心了,孩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作为一个医生,一个军人,想对大家多说两句话:孩子们年纪小,还不懂事,才导致了今天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大人呢,就不能再意气用事了!……”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朱云才那充满感情的话语在大家耳边萦绕:“我们各民族同胞,大家共同生活在一块土地上,早上不见晚上见,只有相亲相爱、和睦共处,大家才能成为好兄弟,才能成为好姐妹——兄弟姐妹们哪,旧社会那种打冤家、结冤仇的事,今天再也不能发生了!……至于一些善后的事情,我们大家坐下来慢慢商谈吧。”

“是呀,解放军同志说得对,各族同胞原本就是兄弟,我们不能再干傻事呀!”

“这个院长说得对,孩子已经救活了,他们不懂事,我们大人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呀!……”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紧张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

那位藏族学生的父母走上前来,深深地给朱云才鞠了一躬。

“行了,孩子交给我们,大家各自散了回家吧!”朱云才拍拍大家的肩膀,一一地劝大家离开医院——至此,双方放下了棍棒刀具,各自散开了去。

过了一段时间,受伤的学生康复出院,朱云才亲自把他和家人送回了家。过了两天,那位藏族学生家长带着孩子,揣着医药费,提着营养品,登门真诚地向回族学生全家赔礼道歉,握手言和,孩子和家长间和好如初,一场干戈化为玉帛。

《甘肃法制报》记者闻讯后,专门赴临夏采访了这件事情,写出了《民族团结一家亲》的通讯,对这件事给予了详细报道,第七医院也因此受到兰州军区联勤部的表彰。

 

8.让光明微笑同在

 

皑皑雪域,茫茫荒原。

明代著名诗人解缙在河州任礼房吏时,曾发出过“几年不见南来雁,真个河州天尽头”的慨叹——河州,便是今天的临夏。虽然诗人笔下对这里的描写有些夸张,但临夏周边这几万平方公里的地域上,环境恶劣、偏僻荒凉,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年9月初,七院按照与英国“穆斯林之手慈善协会”和国际“微笑组织”的协定,就要到这些地方巡回医疗,为失明的老人和患唇腭裂的儿童进行手术治疗了。

“这次, ,我们将要去甘南桑科草原、川西北若尔盖草原、青海循化高原等地。大家都知道,这些地方气候恶劣、高寒缺氧、道路崎岖、条件艰苦;有的地方需要骑马,有的地方必须步行。”出发前,朱云才召开了医疗队动员会,他慎重地对大家讲道,“我们这次巡诊的地域很广,时间很长;而且,这次巡诊的任务也比较特殊,所以大家都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

朱云才的话,使在场的老同志想起一件事来:

几年前的冬天,医疗队冒着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在青藏高原巡诊时,突然遭遇暴风雪,前行的道路被大雪掩埋,只好在背风的山坳过夜。夜来凛冽的大风,硬是将汽车篷布撕开了好几个大口子。清晨,被子上结了厚厚一层冰,有几名护士的长发,与汽车厢板紧紧冻结在了一起,完全无法分开。最后,医生们只好用手术刀将这几位护士的头发割了下来。

是的,医护人员都知道,他们只要出去,不管是乘车、骑马或走路,有时方圆几百里地不见人烟,一走就是好几天。遇上酷暑寒冬,自带是水喝光了,就得喝沟里的水;自带的干粮吃完了,就得吃挖来的野菜;如果生病了,那更是苦不堪言——但对于高原上的军人来说,这些困难已成为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已经习以为常了。

山路遥迢,天高云远。

当太阳刚从远处的群山中升起,巡诊的队伍整装出发了。车队沿着洮河河谷,一路颠簸着,向着遥远的雪山和草原驶去。

正如朱云才讲的,他们这次任务很特殊,除了要为牧区的牧民、寺院的僧人巡诊送药外,还要用两个月的时间,与国际慈善组织合作,开展“光明行动”和“微笑行动”。

就在几天前,英国“穆斯林之手慈善协会”的戴维宁博士、国际“微笑组织”副秘书长维娜女士,在地方有关领导陪同下来到七院,就开展“光明行动”和“微笑行动”,与朱云才进行了会商。

这次,戴维宁博士与维娜女士是受国际慈善组织的派遣,7月初来到临夏的。他们来到这边远的民族地区,主要是想开展老年白内障复明和儿童唇腭裂(兔唇)修补活动。但来到这里之后,他们的工作遭遇极大困难,举步维艰,最后不得不停了下来。

正在他们束手无策之时,他们知道了驻临夏的解放军第七医院,知道了这所医院多年来热衷于公益和慈善事业,同时技术高明,所以主动找上门来,想与七院合作,共同来做这两项慈善工作。

“这是一件好事呀,我们肯定支持!”朱云才一听他们的来意,立即明确表态,“其实这几年,我们已经尽其所能,免费为这个地区的老人、儿童做了无数例这样的手术。”

朱云才当然知道,由于这个地区受特殊的地理环境影响,加上老百姓健康知识缺乏,医疗卫生条件落后,因而老年人患白内障、儿童患唇腭裂的比例比其它地区都高。但是由于经济和技术问题,这些老人和儿童大多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朱云才早就想和地方卫生部门联手来开展这项工作了。

“啊,朱院长真不愧是中国军人,说话直率干脆!”维娜女士一听朱云才的话,脸上立时就浮出笑容来。

“维娜女士客气了,你们不远万里来到雪山草原,这的确让人敬佩呀。”

“是呀,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帮助那些失明的老人,让他们能重新见到光明;让那些唇腭裂的儿童,能够露出天真可爱的微笑……”讲到这里,维娜女士停了一下,抬头看了朱云才一眼,接着才缓缓地说道,“只是,我们确实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是的,这里的区域实在太大了,患者太多太分散。”朱云才说,“特别那些边远的雪山和草原,路途太艰险,就是我们解放军医疗队,有些地方也去不了的。”

“路途艰难、患者分散、人手短缺、沟通困难,这些都存在问题,还有……”维娜女士停了停,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不瞒院长说,我们从事的这项公益活动,基本是靠募捐,目前经费也十分短缺……”

“哦,原来是这样。”朱云才沉思了一下,接着说道,“经费短缺的问题,我们共同来想办法吧。”

“啊,那就太感谢你们了!”维娜女士和戴维宁博士闻言大喜过望,“没想到你们解放军医院,对公益和慈善事业这么热心!这,全靠你们、全靠你们了……”

“这是我们医院的驻地,能让失明的老人早日重见光明,让唇腭裂的孩子脸上早日露出微笑,也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啊。”朱云才认真地说道,“维娜女士,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共同的呀!”

接着,双方就开展活动地区、时间、经费、人员等细节,进行了详细商谈,最后达成了基本共识——而今,马上就进入到实施阶段了。

“让老人的眼睛重见光明,让孩子的脸上露出微笑。”这成为医疗队所有医护人员心中的神圣的信念。自离开临夏后,他们一路爬山涉水,一路风餐露宿,不敢有一丝懈怠。每到一处,便搭好帐篷,做好宣传,起早贪晚,夜以继日,免费为白内障老人做复明手术,为唇腭裂儿童做缝合手术。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先后到达夏河、玛曲、若尔盖和循化等地,为200余名老人和儿童做了这样的手术。

披星戴月,行色匆匆。

藏族人有句谚语:“只要有根,就会开出花来;只要有心,就能做出事来。”在朱云才担任院长及后来几年间,医院先后补贴70多万元,5次在开展了“光明行动”和“微笑行动”,累计为各族患者进行手术近700台次,成功率达到100%。400多名失明的老人重新见到了草原和牛羊,200多名儿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大医精诚,大爱无疆。在每年定期的巡诊中,朱云才还和战友们积极探索、有效治疗当地的常见病、多发病、肝包虫病、甲状腺肿大病、克汀病、氟病和大骨节病的方法,极大地缓解了这些地方疑难病对各族群众健康的损害,并先后帮助地方培训了2200多名乡村医生和医疗技术骨干,还为驻地援建了30多个乡村医疗站。

与此同时,每年的几大节日,朱云才都要组织人员到少数民族困难家庭、老红军和扶贫点进行慰问,给他们送去现金、药品和米面,同时开展健康检查,并为20多个老红军、军烈属建立了健康档案,定期派医护人员上门回访。

当然,朱云才带领医疗队,到边远的雪山草原巡诊过程中,抢救急、危、重病人,挽救病人生命的事,那就太多太多了。

 

9.草原的“救命菩萨”

 

救人如救火!

时已初冬,风寒露冷,几个穿着白大褂、背着药箱的军人,紧跟一个藏族同胞,顶着凛冽的寒风,冒着纷飞的雪花,艰难地涉过沼泽和荒原,急匆匆地向牧区一个偏远的地方赶去。

雪花飞舞,天地混沌。尽管天不作美,山道崎岖,道路泥泞,但他们不敢有分秒的耽搁,他们一会儿骑马,一会儿步行,紧随着那位藏胞疾速向前赶去。

来到一座山下,这里的山路太陡,他们只好下马步行。当他们牵着马匹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时,一阵猛烈的山风吹来,走在前面的朱云才打了了踉跄,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头昏脑胀,呼吸气促,胃部痉挛,眼前发黑,一时间天地竟然有些旋转起来——连日的奔波,持续的工作,加上这里的海拔太高,空气稀薄,他知道自己血压又在升高,旧病又复发了——唉,真是年岁不饶人,在高原工作了30, , 多年,他已年近半百,身体早不如, 从前了。

昏昏沉沉又向前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扶着马背,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

“朱院长,您怎么了?”紧随他身后的一位女军医见状,赶紧走上前来,递上氧气袋,“院长,您吸几口氧再走吧。”

“用不着,没什么。”朱云才不动声色地对女军医摆了摆手,努力睁开了眼睛,“不要耽误时间,我们抓紧赶路吧。” 

费了好大的劲,朱云才他们爬上陡峭的山坡。来到山口,他抬起头来,山坡下是一片广袤的草原。无边的草原上,一条羊马踏出的小道,逶迤着伸向遥远的天边。草原的尽头,隐约点缀着几顶零散的帐篷,散落着几星牛群和羊群。

 “快上马!马上要下大雪了。”走下山坡,朱云才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越来越黯的天空,从口袋里摸出两粒药片放进嘴里,使劲咽下喉咙后,他回头招呼两位女军医,“快,抓紧时间赶路!”

两月前,朱云才再次带着30多人组成的巡回医疗队,沿着甘南夏河、玛曲、青海循化巡诊送药。他们一路走来,已为上千个少数民族同胞诊治了疾病。

今天中午,他们刚到青海循化县多哇牧区,帐篷还没搭起来,一位骑着马冒着风雪飞奔而来的藏胞,来到了他们的驻地。来人焦急地告诉他们,在离这里50多公里的草地边缘上,有一个叫羊子卓玛的藏族妇女,分娩时发生难产,经过一夜的挣扎,已经生命垂危。他们那里没有医生,更没有医院,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加上产妇大出血,根本不能运送出来。

“金珠玛米曼巴哪,救救她、救救她吧!”来人是产妇羊子卓玛的丈夫登巴,他满头的冷汗加上满脸的绝望,一见朱云才,就紧紧抓住他的手,几乎就要给他跪下来了,“你们不去,她母子就完了、完了……” 

“你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救她!”听到这个紧急情况,朱云才顾不得停下来歇一口气,立即就和当地藏族干部商量,从他们那里借了3匹马,亲自带着两个女医生,跟着登巴,急忙就往产妇住地赶去。

是呀,救人如救火呀!去年6月,朱云才巡诊到甘南玛曲县时,也遇到过这样一件人命关天的事!原来,在偏僻的牧区,回族妇女马土兰分娩时也因发生难产,接生婆折腾了大半天也无济于事,眼看要出人命,接生婆干脆吓跑了。马土兰家人请来郎中,郎中给产妇灌了一大碗催生汤也不见效。受到几次折腾的产妇,此时血流如注,已经痛得昏死过去。最后,郎中只好摇摇头对她家人说:准备后事吧!

正当全家人悲痛欲绝时,朱云才闻讯后,急忙带着医生赶到产妇家中,一看产妇情况危急马上着手抢救。征得主人同意后,他们立即为产妇做了剖腹产手术。一个小时后,屋里传来喜讯,婴儿降生,母子平安,马家的亲人们喜极而泣。为感谢解放军,全家人一合计,给新生儿取名马记军,要让他永远记住解放军的救命之恩。

今天,他们同样又遇到这样危急的情况。

天色越来越黯,大片大片的雪花,随着寒风飘落在荒原上,一会儿就把前面的小路掩埋了。朱云才他们紧跟着登巴,几匹马踏着越来越深的积雪,心急火燎地向草原尽头奔去。

“金珠玛米曼巴来了、来了!……”离远处的帐篷还有几里地,跑在前面的登巴狠狠抽了马两鞭,抢先就往自家的帐篷跑去,边跑边对着帐篷大声喊了起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羊子有救了、有救了……”登巴的老母亲正迎着寒风,焦急地站在帐篷外,手里转着经筒在不停地祷告,看见远方飞奔而来的几匹,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帐篷里,对着里面的人叫到,“金珠玛米曼巴来了、来了……”

朱云才和两个女军医气喘吁吁紧跟登巴,飞速跑到帐篷前,跳下马来,顾不得抖落身上的冰雪,背着药箱就钻进了帐篷。

帐篷里燃着牛粪火。产妇羊子卓玛躺在羊皮褥子上,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胸部微微地起伏着,已经昏迷过去。

“产妇情况很危险!快,给她输氧输液!”朱云才几步赶到羊子卓玛跟前,迅速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和分娩情况后,对两个女军医吩咐道。 

采取了一系列紧急的救治措施后,羊子卓玛渐渐苏醒过来,情况逐渐趋于好转。朱云才见产妇脱离危险、不用剖腹手术,能正常分娩后,他跟两个女军医仔细做了交代,昏昏沉沉地走出帐篷来。

草原上,寒风依然吹拂着。朱云才走出帐篷,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上,头靠在旁边的马桩上,一下他又迷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帐篷里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才把他惊醒过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生了、生了!……”帐篷里,登巴的老阿妈叫了两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朱云才一听那婴儿的哭声,他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他想进帐篷里去看看这个刚刚来到草原的新生儿,但他眼前发黑、心口发堵、全身无力,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站起来。

“金珠玛米曼巴哪,你们就是菩萨、就是活菩萨呀!……”突然,帐篷的帘子一掀,登巴的阿妈带着满脸的泪水,领着儿子登巴,一下从里面钻了出来,两人竟一下趴在了朱云才面前,不停地给他磕着头。

朱云才一惊,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他一下忘却了自己严重的高原反应,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站了起来,扶起老阿妈和登巴后,他真诚地对他们说道:“这是我们解放军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大人、孩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羊子卓玛给这个家里添了个漂亮的小女孩,让这一家人喜不自禁。当夜,朱云才和两个同事在帐篷里观察了产妇羊子卓玛和新生儿一夜后,见他们母女俩都平安无事了,第二天大雪消停后,这才告别登巴一家,准备归队了。

天还没亮,登巴就杀了一只肥羊,装在两个编织袋里,说什么也要送给朱云才他们表示自己的心意。朱云才反复给他们一家讲明了部队的纪律,只收下了他们献上的哈达,坚辞了他们送的羊肉,当天就骑马朝医疗队的驻地赶去。

 “金珠玛米曼巴是我们的保护神,金珠玛米曼巴是草原上的活菩萨!……”朱云才他们离开登巴家后,登巴一家还专门到寺庙里为菩萨添了酥油,请活佛为金珠玛米曼巴念了经,从此逢人便说金珠玛米曼巴救了他们全家,给他们带来了吉祥和安康,是他们全家的保护神哩!

2007年夏天,当朱云才再次来到青海循化高原巡诊时,曾去看过登巴一家,还专门给他们全家检查了身体。羊子卓玛和她的女儿都很健康,那个他们在雪夜里接生的小女孩,家里人给她取名叫“的姬达瓦”,藏语意思为“幸福的月亮”——当然,此是后话了。此时,朱云才又带着医疗队,艰难地跋涉在崇山峻岭之中。

 

10.高原的风雪之夜

 

高原的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呜呜地吹拂着。

吹过孤立的帐篷,吹过沧桑的村寨,吹过辽阔的荒原,吹过连绵的群山,也吹过家乡那烟波浩渺的大江,吹过他儿时生活的古老城郭,宛若在低吟着一支尘封已久的思乡小曲。

朱云才从昏迷中醒来,隐约看见眼前有一盏酥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泽,如豆的灯苗在寒风中摇曳着;一个白色的瓶子,挂在他的旁边,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液体;同他一起来的两个军医,正蜷腿坐在他的身边;一个藏族老阿妈,好像正在用热奶茶擦着他的手心和脚心。

“啊,朱院长,您终于醒过来了!”灯光下,医生胡晓乔见朱云才裂开了一线眼缝,他兴奋地抓住他的一只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朱院长,您醒过来就好了、就好了——您,真把我们给吓坏了呀!”

“我,怎么会在这里呢?……”朱云才抬起沉重的眼帘,问。

“您病了。已经在这里睡了一天一夜了!”小胡说,“您在车上昏迷不醒,搞得我们束手无策,这里离县城太远,又遇到了暴风雪——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把您抬到多尕阿妈这里来了。”

“哦……”朱云才疲惫地合上眼帘,喃喃地说道,“我没事,你们辛苦了,休息去吧……”

此时,从昏迷中醒来的朱云才,依然感到胸口发堵,眼睛肿胀,脑袋沉重。当多尕老阿妈一口一口地喂了他一碗奶茶后,他似乎才感到有了一些清醒。外面依然飘着雪花,天地依然一片混沌。不知过了许久,朱云才听见外面呜呜的风声,他努力地回忆着,回忆了半天,脑海里才浮现出此前的一些记忆碎片来:

由于长年在高原工作,特别多年来在雪山草原巡诊医疗中,朱云才患上了严重的高血压、胃溃疡等疾病,他时常感到腹部不适、头痛头晕。半月前,为防治突如其来的流行感冒,他又带着医疗队来到海拔近4000米的青海循化高原。由于这里海拔高、气温低,加上饮食不规律,他的胃病发作、血压升高。为了不影响同事们的工作,他默默地忍受着胃部剧烈的疼痛,克服着高原缺氧和饮食困难,坚持为牧区群众接种流感疫苗,宣传疾病防治知识,诊治患病的牧民和僧人。

由于连日来高强度的工作,加上病痛的折磨,朱云才身体越来越衰弱了。到后来,他的眼睛出现了血瘀,面部和下肢出现了水肿,每天只能靠输液支撑着工作。几天前,当他听当地的干部说,在国家重点援藏的多哇小学里,有部分孩子患流行感冒后,又出现严重的呼吸道疾病时,他坚持要去看看孩子们的情况。这所学校,在边远高寒的山上,医疗队的同志们怕出意外,坚决不让他去,科朱云才固执己见,还非去不可。

医疗队队员胡晓乔见拦不住院长,他一边给朱云才输液,一边着急地哭了起来,他说:“院长,我一个年轻人,身体没有什么病痛,这几天都明显地感觉支持不下去了——这样,我们到多哇小学去,您还是马上下山,抓紧时间治病吧!”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也要理解我的心情。”朱云才说,“我们到这里来一次不容易,去看看我才放心。”

最终,朱云才没听从大家劝阻,坚持来到多哇小学,并为全校师生进行了身体检查,为患病的学生进行了诊治。两天后,他见全校师生都无大碍了,这才和同志们准备返回草原驻地——未曾想,高原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就在他们离开学校的返程途中,天气突变,气温骤降,暴风雪不期而至!

天昏地暗,雪骤风狂。当汽车缓慢地爬上一个山坡时,朱云才再也支持不住了,他全身酸胀,脑袋剧痛,呼吸气促——突然,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医疗队员们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把他从车上抬了下来。茫茫荒原,寒风呼啸。最后,队员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抬进了藏族老阿妈多尕的帐篷里,紧急进行了抢救。

好了,如今朱云才终于脱离了的危险,清醒过来——要知道,在高原上,或许就是一次重感冒,也会要了人的命啊,何况像朱云才这种身患多种疾病的人呢!

外面的风雪虽然依然肆虐着,但帐篷里却暂时安静下来。在昏黄的酥油灯影里,在胡晓乔等人疲惫的鼾声中,朱云才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是醒着。

迷糊中,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鸡啼,随即一个声音从天边飘来:“三魂来遮身,七魄来护体,回来呀,回来——云才的魂魄快回来吧!……”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既临近又遥远——啊,是谁在呼唤自己呢?

哦,一瞬间,朱云才突然明白过来:这凄婉悠长,慈祥温馨的声音,是母亲,是自己的母亲的声音!他突然想起来了,就在自己四岁那年,在家乡郊外的“吞口”堰塘落水,被母亲救起后,母亲生怕幼小的儿子受到惊吓,魂魄被水中的鬼们摄走,把儿子带回家后,每当黎明第一声鸡叫时,母亲就这样执著而坚韧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坚持要把受到惊吓的儿子魂魄呼唤回来。

母亲黎明前的呼唤,一日复一日,整整坚持了七七四十九天——真是莫名其妙,时间已经过去了40多年,在自己病得最严重时,母亲那黎明前的呼唤,怎么又会出现在耳边呢?

那时,年幼的云才每当被母亲的叫声惊醒,他闭着眼睛假装睡熟了。其实,每当母亲呼唤他的声音响起时,他的眼角边常常都挂着泪水,感动并辛酸着,细细地体会着母亲的那份爱子的苦心,享受着母亲的那份深沉的母爱。虽然当时他还小,虽然母亲的这些举动还带着迷信的成分,但无疑会使他幼小的心灵受到震颤,从而在他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母亲这博大无边的爱,启迪着他人性中善良的基因,在他心底里播下爱的种子。那时,他就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自己的父母,一定要做一个有爱心的好人。

“三魂来遮身,七魄来护体,回来呀,回来——云才的魂魄快回来!……”母亲的声音,随着帐篷外呼啸而去的寒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渐渐消逝了。

说来也怪,随着母亲的呼唤,裹着多尕老阿妈羊皮袄的朱云才,不觉之间出了一身大汗。天快亮时,他竟真正地清醒过来,一身的病痛也好像减轻了一半。睁开眼,他见眼前的酥油灯虽然熄灭了,但帐篷里还燃着牛粪火,多尕老阿妈正坐在火堆旁,转着经筒,干瘪的嘴唇微微地阖动着,似乎在为谁做着祈祷。

看见多尕老阿妈,朱云才心里突然涌起一个不可遏制的情愫:他强烈地思念自己的家乡,强烈地想念自己的父母——啊,年迈的父母,你们在家乡还好吧?

 

……我参军离开家乡30多年,父母就牵挂了我30多年。他们那种对儿子牵肠挂肚的爱,在往来的信件和电话中,在回家探亲的絮叨中,我都感受得刻骨铭心。刚参军那阵,父母守盼我信的心情,就像守盼秋天收获那样既焦灼又兴奋的等待。每当我探家时,父母总有说不完的话,经常彻夜长谈到凌晨才依依不舍去休息。

母亲说,她时常在梦中梦见我,有时梦见我在部队施工的洞子要垮塌了,有时梦见我在高原上病倒了,惊得她在梦中大声呼唤我,深夜中醒来她还在惊骇——那是一种怎样牵心挂肠的煎熬啊!

父母年老体衰了。2000年母亲不幸摔断了大腿骨,生活不能自理,数年出不了门,受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但在长达两年她都不让家里告诉我,她怕影响我的工作。2002年春节母亲消化道大出血,我担任节日战备值班任务走不开,母亲不但不要求我回家照顾,反而要叫我坚守工作岗位。

2003年秋天,我80多岁高龄的老父亲患肺心病住进医院,并多次发出病危通知。作为医生,我清楚父亲的生命危在旦夕。而我正带着医疗队在若尔盖草原巡诊,身边有更多少数民族患者等待我为他们服务。我打电话向家里说明情况,让爱人寄回一点钱,自己仍带领医疗队穿越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牧区,跑遍了甘南玛曲和青海循化、化隆20多个县,历时1个多月,行程2万多公里,诊治病人3万2千人次……

父母家庭都出身贫寒,从小就成了孤儿,在几十年的岁月里,他们含辛茹苦把我们几姊妹养大。其间的辛苦,我们做儿女的哪能体会得到啊!现今想起来,我几十年不在父母身边,在父母长期的衰老和病痛期间,做儿子的不能为他们端茶送水,不能亲自为他们诊治疾病,就连几句关心的话也不能当面多说。我即使是当兵在外身不由己,即使是为了高原的民族兄弟,但也不能用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来原谅自己啊!……

 

2007年初,朱云才的父母先后离世后,他怀着愧疚的心情含泪写下《难忘母亲的爱》和《父亲》两篇文章,表达了他对父母深切的怀念和忏悔之情。

是的,这几十年,朱云才把自己全部的青春、全部的情爱,都献给了这里各民族的兄弟,献给了这广袤的雪山和草原,唯一亏欠的就是自己未能尽到对父母的孝道啊!

雪停了,风住了,雪山顶上浮现出了一缕阳光。天亮后,朱云才与他的战友们告别了多尕老阿妈,离开了她那孤立的帐篷,汽车一路碾着厚厚的积雪,慢慢从山上下来。

“是呀,那一次是有点凶险。”采访中,朱云才这样告诉笔者,“不是随行的医生和那位藏族老阿妈多尕,我真会把命丢在青藏高原上了。”

 

   11、军医的职责使然

 

藏族人有句谚语:“在走道的时候才知道良马,在融化的时候才知道金银,在行动的时候才知道好人。”

草原上的卓玛花,被藏族人视为草原的精灵;雪山上的雪莲花,被藏族人视为吉祥的象征。又是一个卓玛花和雪莲花盛开的季节。这个季节,是朱云才就任七院院长以来,第6次带领医疗队来到甘南桑科草原了。这次来,他决定要抽时间去看望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这个藏族老人,和我们医院有着不解的缘分,和我们几代军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啊!”窗外的核桃树枝繁叶茂,树丛中有鸟儿在不停啁啾。采访中,朱云才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深情地给笔者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40多年前,在甘南桑科草原上,扎西还是个青年牧民,由于他们长年逐草放牧逐水而居,在高湿高寒的环境中,他不但患了严重的风湿病,还得了偏瘫症。多年来,他和家人求过菩萨,找过活佛,也看过医生,但都不见效。那年,七院医疗队来到桑科草原时,看见扎西拄着木棍,只能一点点在草原上挪动,他不但丧失了放牧的能力,还丧失了部分生活能力。

这时,扎西遇到了医疗队的老军医刘兴才,他为扎西诊断了病情后,主动要求留下来为扎西治病。他住在扎西的毡房里,不顾生活和饮食的不习惯,为他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针灸,并内服中药配合治疗,直到扎西丢开木棍行走才离开。刘兴才走后,扎西按照他开的方子吃药,3个月时间病腿便恢复了活力。然而,扎西病腿刚好就去海拔3000多米的草原放牧,在风雪的侵袭中他的腿病又复发了。

第二年,刘兴才随医疗队来看望扎西时,他已在床上躺了1个多月。刘医生很着急,再次为他扎针治疗,并制定了一个周密的康复计划,反复叮嘱他防寒保暖,定期用药。这一招果然奏效,医疗队再次来到草原时,扎西骑着马带着酥油饼、羊肉来感谢刘医生。不久。组织上决定刘兴才医生转业,但他放弃回家联系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参加医疗队,最后一次到扎西家里为他治病。当他离开村子时,全村300多口人都出来含泪相送,每户人家都为他献上一条哈达。

刘兴才转业后,“接力棒”交给了军医吴双胜。一次,扎西为了寻找失散的羊群,在风雪中连续跑了几天几夜,腿部受寒,病情再次复发,他从马上摔了下来,被救回家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吴双胜闻讯后,立即赶到草原把扎西接进医院,经过1个多月的综合治疗,扎西又站起来了。

吴双胜离休后,他把扎西的病历告诉了刚从大学毕业的军张汉坤。于是,张医生又担起了为扎西治病的任务。如今,扎西已经儿孙满堂,他再也不用骑马奔跑了,腿病也好多了。几十年过去了,他把解放军的恩情记在心里,逢人便说:没有解放军医疗队,就没有我的今天。

“所以,作为这个医院的院长,我深深地知道,我们医疗队在这片雪山草原上,代表的是军队的形象,是军队联系群众的一张名片、一条纽带,因而我理所当然地要把七院这个优良传统传承下去,发扬光大。”朱云才又把目光投向窗外,缓缓地接着说道,“所以我们无论走到雪山也好,草原也好,寺庙也好,都能受到各族群众的欢迎,他们都把我们当做亲人看待,甚至把我们当成‘救命的菩萨’。”

停了停,朱云才又慢慢地讲起抢救一个藏族小女孩的故事来:

那是2003年11月,朱云才带着医疗队到桑科草原巡诊。由于牧区道路崎岖,群众居住分散,好多地方汽车根本无法到达,他们只能是背着药箱,以步代车。有时穿越草地爬过雪山,一天要走五六十公里,深入牧民定居点和放牧点为他们巡诊送医。

一次,朱云才他们来到一个偏僻的牧民放牧点,当他经过牧民扎西拉毛的帐篷外的时候,在冰凉的草地上,他突然看见一个小女孩躺在那里,两个大人眼泪汪汪地守着一个孩子。朱云才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看,只见这个小女孩嘴脸发青,全身发凉,呼吸若有若无。经询问,原来这个叫列珍的3岁小女孩,头天误食了1颗大豆,这颗大豆堵塞了她的气管。情急之中,孩子的父母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把大豆取出来。10多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见这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猜想孩子可能已经没有救了,就把孩子放到了帐篷外边来。

朱云才连忙拿出听诊器,仔细一听,听到孩子的心脏还有微弱的心音——这孩子应该还有救!由于现场没有医疗器械,朱云才赶紧叫上随行的医生,和孩子的父母轮换抱着孩子就往山下跑去。他们翻山越岭,一口气跑了30多公里,才赶到就近的一家医院。来到医院,他们马上为小女孩施行了内窥镜异物取出手术。由于大豆在孩子气管里时间太长,已经浸泡胀大,手术进行得异常艰难。最后,经过军医们细心的手术,才把大豆的碎片从孩子气管里取了出来,并及时给孩子输氧输液,挽救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生命,使小姑娘得以生还——而今,孩子已经长大,该到上学的年龄了吧?

“我在高原几十年的巡诊生涯中,像医治扎西这样的患者,抢救列珍小女孩的事情,那就太多太多了,不可能一一给你叙述了——当然,这些都是我们军医的职责使然,也是我们的使命所在。”朱云才平静地说道,“‘关爱众生,呵护生命’,从我做医生的第一天起,就为自己制定的行为准则。”

“是啊,你们所做的一切,虽是军医的职责和使命,但从佛学的观点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笔者放下手中的笔,插言道,“所以你们能得到各民族群众的亲近和尊重,也在情理之中呀!”

“你说得有道理。到后来,牧民们生了病,连清真寺里的主持、喇嘛庙的大活佛,都叫这些生病的牧民来找解放军医疗队呢。”朱云才笑了笑,接着说道,“不瞒你说,就连各民族之间,民族内部,家庭之中,有了什么矛盾,也常常来找我去做些调解工作呢!”

“是呀,他们信任您,都把您当成了亲人和家人了呀!”

卓玛花在微风中摇曳,雪莲花在高山上怒放。这一次来到桑科草原,朱云才心情特别好,他再次见到了精神矍铄、儿孙满堂的扎西老人,见到了天真可爱、健康活泼的小姑娘列珍。

 

朔风透甲寒衣襟,车疾如矢曦里行。

军绿装点大草原,大夏河畔草木新。

金珠玛米曼巴忙,尕海波光映倒影。

千家健康万户暖,藏汉一家军爱民。

 

这次巡诊任务完成后,在返回临夏的车上,朱云才望着草原上那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他触景生情,禁不住掏出笔记本,写下这样一首诗来。

 

12.一滴水可见太阳

 

外出巡诊两个多月,回到临夏医院,朱云才办公桌上已堆积了像小山一样的信件。

这些信件,有亲人写来的,也有朋友写来的,但大多数都是不认识的患者和驻地的群众写来的。一缕早晨的阳光从窗户边透了进来,落在了一个信封上。这个信封上的字迹很稚嫩,信封角上印有一只美丽的蝴蝶。朱云才展开信纸,一行行稚嫩的字迹落入他的眼帘:

 

院长叔叔:

我是临夏中阿学校的一名学生,我离开妈妈从青海循化来这里求学的。前不久,我不知怎么的,全身抽搐,恶心难受,最后被同学送到你们医院治疗。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药费是同学给我付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价钱。回到学校后,我看发票后着实吓了我一跳,药价是181元。因前些日子的慢性喉炎,我已花了350元,没有钱了。我家在牧区,爸爸去世了,妈妈就靠喂20只羊供我读书,所以我不敢吃这个药,产生了退药的念头。

一连好几天,我来退药都没退掉,因为医院有规定,发出的药就不能再退了。我知道这些药对我的病有好处,但我不能让妈妈给我寄钱了。于是产生了药退不掉,就出去打工挣钱来买药的想法。直到那天下午,我准备来找院长叔叔,没想到你们正在开会。我正要走时,一位叔叔出来接电话,我向他说明来意,没想到他就把身上的200元钱给了我。我再三推辞,他说治病要紧,赶紧治病吧,还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我当时好感动,感动得流着眼泪走出医院。可当我走到医院门口,看到门口贴的照片时,我才知道这位叔叔就是您呀!

院长叔叔,我感谢您了,真的感谢您了!我一定努力学习,将来也能成为一个有爱心的人,来回报您对我的关心。

                        临夏阿忠技校学生:张明星

 

哦,朱云才把这封信看了两遍,才隐隐约约地记起这件事来。当时正在主持会议,确实太忙,过后他就忘记了。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一个小姑娘还记得这么清楚,还专门写信来感谢——对了,应该抽时间去看看这个小姑娘病好了没有呀!

朱云才又打开一封信,这封信也是一个学生写来的:

 

尊敬的院长叔叔:

我是从报纸上见到您的名字和感人的事迹,才冒昧给您写这封信的。

我是一名永靖籍的回族学生,同时也是一名长期忍受病痛折磨的支气管炎患者。据我母亲讲,我是从小就有这个病的,我的几个伯伯和姑姑,连同我的父母都有这类病。由于这个病,我的学习和生活都受到很大影响。病情发作起来时,连觉也睡不安稳,只能趴在床上捱到天亮;走几步路也喘得不行,完全丧失了一个年轻人的活力。父母和亲朋好友为治好我的病,已想尽了各种办法。姑姑告诉我喝一点罂粟就会好一些,她说她就是这样减轻病情的,可是由于我对罂粟的恐惧没敢这样一试。四伯母告诉我说在三九天吃顿野狗肉就能治好,但因找不到野狗肉也放弃了。

由于身体有病,学校的许多活动我都只能请假,而且每学期只能在通知单上背着“不积极参加课外活动”的评语。由于呼吸困难,持续咳嗽,有时还遭到个别同学的歧视和埋怨。人们都说健康是福,可是我连最起码的健康都做不到,我理想和愿望的实现也受到疾病的牵绊,我的前途在哪里呀!在漆黑的夜里,我常常悄悄流泪,泪水打湿了枕头……叔叔,我有时甚至已经绝望,想早点结束自己的生命算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报上看到贵院有先进的设备和精湛的医术,想到贵院来治疗,但我父母都是农民,家庭经济很困难,哥哥和弟弟也都在读书。为了凑够我的学费,家里人求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我治病的钱从哪里来呢?我想课余时间外出打工或做家教,再来您们医院治病,但治好我的病要多少钱呢?希望院长叔叔能告诉我。等我凑够了钱,就来您们医院治病好吗?

祝院长叔叔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临夏师范学校学生:白树秀

 

朱云才看完这封信,坐在办公桌前半天一动没动。一时间,他的心头涌动着无比复杂的情愫: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学生会如此信任自己,会直接给他写信。他知道,在这地处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许多家庭都还十分贫困,像白树秀这样的优秀姑娘,能考上师范学校非常不易,她是全家人的希望,甚至寄托着全村人的希冀。看完这封信,潜意识就告诉朱云才,决不能因为这个孩子患病就断送了她的前程,更不能因为她有了疾病而轻生!沉思良久,他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水雾,提起笔来,给这位学生回了一封信,让院部的通信员马上送给了这位叫白树秀的同学:

 

小白同学:

你的信收到了。感谢你对叔叔的信任。

你想治病的心情,叔叔很理解。根据你在信中所讲的病情,我想是能够治好的。首先你要坚强,要树立生活的信心,要有战胜疾病的坚强意志。你还年轻,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应该有着更美好的前程。目前,你应该把主要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上,学习期间暂时不要外出打工。关于医疗费的问题,你不必担心,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吧。

抽时间我会到学校来看你的。祝学习进步!

                                       朱云才

 

言而有信,是朱云才性格使然。刚从牧区巡诊归来的他,顾不得连日奔波的辛劳和疲惫,第二天一早,他就亲自去了临夏师范学校,找到了这位叫白树秀的学生。在详细了解了她的病情后,他把她接到了医院,为她做了全面的检查,组织内科专家进行了会诊,并为她制订了详细的治疗方案。针对她的病情,医院免费给她开了1000多元的药品。临走时,朱云才又给了她300元钱,让她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

经过一段时间的综合治疗,这位回族姑娘的病痊愈了。她在给朱云才的信中说,她现在学习生活都正常了,精神状态也很好,在当年11月学校组织的越野比赛中,她还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并获得了学校的奖励哩!

“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是我能力范围内能够做到的事,更是一个军医应该做的事,没有什么值得宣传的。”当朱云才被评选为全国“拥政爱民模范”后,《解放军报》记者专程来到临夏采访他时,谈到他资助过的不少患者,特别资助以上两位学生的事时,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说道。

是呀,在朱云才看来,这些事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一个在病痛中饱受折磨,在困难中饱受煎熬,在绝境中看不到希望,在黑暗中想见到光明的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呀!

一个哲人曾这样说过:“一个在甜蜜摇篮中成长起来的人,未必就能创造出甜蜜的事业;一个在苦难中成长起来的人,或许能为别人解除苦难。”这也就是说,前者大概不知人生苦难为何物;而后者对苦难的认识太深切,所以才常怀恻隐之心和同情之心,才会有与他人解除苦难的思维和行动。古人说:只有善念,才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只有善念,人活着才不会有困惑和烦恼。善待他人,善待生命,应该成为我们社会每一个人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一滴水可以见太阳”,正是一些看似平凡的小事,更能折射出一个人的人格和人品,乃至做人最基本的原则。

 

尾        声

 

七月的草原是金色的,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七月的天空是明净的,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2014年“八一”前夕,在那繁花似锦,牛羊成群的甘南桑科草原上,像过节一样的热闹。居住在这里的藏族同胞,以及寺庙里的活佛和僧人,都穿上节日的盛装,手捧酥油茶,挥舞着彩带,在当地干部的带领下,一清早就聚集在了从临夏到夏河的道路两旁,欢迎即将到来的解放军兰州军区巡回医疗队。

当朱云才带着医疗队来到草原时,这里的藏胞们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激动和欣喜的心情难以言表。他们挥舞着彩带,弹起了毕旺琴,敲响了达玛鼓,跳起了锅庄,热情地欢迎着医疗队的到来。朱云才和战友们刚下车,当地的干部、活佛和藏胞就迎上前来,以他们民族最高的礼节,列队向他们敬献洁白的哈达;成群的藏族大娘端着蕨麻米饭,像款待自己亲人一样款待医疗队队员。

圣洁的格桑花在草原怒放,神圣的经幡在风中飘飞。

接过主人敬献的哈达,听着藏胞们祝福的话语,望着眼前这热烈的场景,不知为什么,朱云才不由得转过身去,遥望着远处的雪山,眼睛有些潮湿起来。

几十年来,他已记不清多少次带领医疗队,来到这里了。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座雪山,每一片草原,每一座毡房,几乎都留下过他的足迹;这里的不少老人和孩子,他都能叫上他们的名字;这里的无数牧民和僧人,都认识他这位带队的金珠玛米——今年,他已经59岁了,按部队的规定,明年他就该退休了。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带领医疗队来这里了。

几十年来,他为这片雪域高原的战友和少数民族同胞,奉献了自己的全部青春、热血、智慧和情感;几十年来,他已记不清在这里诊治了多少患者,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几十年来,他对这里的每一座雪山、每一片草原,每一座毡房,都感到那么熟悉和亲切。

这些年来,地方政府和军队也给了他所在的单位莫大的荣誉,医院先后获得“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先进集体”、“全国拥政爱民先进单位”、“全国军民共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先进单位”;他个人也先后获得“全国拥政爱民模范”、全国医院“优秀院长”,以及兰州军区“优秀共产党员”、“科技干部标兵”等荣誉称号,并10多次立功受奖。

在业务技术上,他的《内窥镜治疗早期胃癌进展》《肝癌标记物研究若干进展》《蛇毒抗栓酶治疗脑血栓100例观察》《换血疗法在重度有机磷中毒抢救中的疗效》等13项科研成果获全军科技进步奖;他撰写的《肠外营养在内科消化疾病中的应用》《治疗8例“硝烟”中毒体会》《培养军队全科医生若干问题讨论》《全民免费医疗改革方案初探》等190余篇医学和医院管理论文,在国内权威医学杂志发表。

与此同时,他撰写和翻译的《胃癌防治110问》《希氏内科学精要》专业技术书籍、创作的文学作品选集《盛世飞歌》《行云留彩》《随吟集》等先后出版——真可谓是个高产的医学专家和业余作家了。

草原上的藏胞们跳起了欢快的锅庄,藏家姑娘给医护人员献上了醇香的青稞酒。医护人员和藏家同胞围坐在草地上,一阵清脆悠扬琴声响起之后,一位藏家歌手放开她的歌喉,唱起由甘肃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姚文昌创作、颂扬解放军第七医院的歌曲来:

 

赫赫河州地,悠悠古枹罕。

滔滔大夏河,巍巍太子山。

军民鱼水情,民族回藏汉。

天上有明星,地上有七院。

草坪青翠绿,花开红艳艳。

气象焕然新,面貌日日变。

医德更高尚,医术更精湛。

为民治疾病,愈者过千万。

感谢子弟兵,何以表心愿。

羔羊斟美酒,茶叶并鸡蛋。

军政团结紧,双拥称模范。

……

 

一只苍鹰,展开矫健的身姿,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一群鸽子,带着一声哨响掠过草原,飞向遥远的天际。在悠扬抒情的歌声中,朱云才又接过一位藏族老人敬献给他的哈达。他喝了一碗藏家的青稞酒,仿佛有点醉了。良久,他抬起头来,望着蓝天之上翱翔的苍鹰和远去的鸽群,两行泪水从他脸颊上悄悄滑落下来……

再见了,雪山;再见了,草原;再见了,我亲爱的少数民族兄弟姐妹们!

                     

                             2015、7、25于重庆江津四面山中

 

 

                  

作 者 简 介

 

舒德骑,重庆江津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在《中国报告文学》《十月》《昆仑》等国内外报刊发表文学作品400余万字。出版有长篇历史小说《联圣钟云舫》、长篇报告文学《惊涛拍岸——中国船舶工业进军世界纪实》《鹰击长空——歼10总设计师宋文骢的传奇人生》《苏联飞虎队——苏联空军志愿队援华抗日纪实》《中国核潜艇诞生纪实》《当今奇人周兴和》,纪实文学集《沧海横流》《非常使命》等;获解放军“昆仑”军事文学奖、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奖励等奖励20余项,有50余篇作品收入各种选集、教材和翻译到国外。曾在北京师范大学作家班进修,曾任江津市作家协会主席。当过知青、当过兵,当过工人。从事过党委秘书、宣传部长、党委工作部部长等工作。供职于成都中国兵器工业209研究所,现定居重庆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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