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 出 大 山
愚以为,人的命运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自己可以把握的,通过自身努力可以作出一些改变;而另一部分则是飘忽不定的,个人自身则无能为力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讲的就是这个道理。笔者赞成道家“不可用心守,不可无意求;用心作相,无意落空;似守非守,绵绵若成”一说。
春江水暖鸭先知
寒冷的冬天终于就要过去。
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二年,即使在川北偏僻山中的小山村,也可以嗅到一丝春的气息了。
第一缕春风,来自遥远的安徽凤阳县小岗村。这一年,小岗村的农民吃够了大呼隆生产方式的苦头,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20多户村民冒着坐牢的风险,在一盏煤油灯下秘密串通后,在一张纸上按上了密密麻麻几排手印。他们做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划分集体的土地,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随后,在当地领导装聋作哑默许之下,这股包产到户的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迅速在各地农村悄悄蔓延起来。
周兴和是个嗅觉极其敏锐的人。
不甘寂寞的他又蠢蠢欲动起来。
1974年初,由于他做草药、票证等小生意,又被“群专”组织没收了物品,在公社又被挂牌游街后,他这死心塌地“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坏分子”,更是在当地声名狼藉,连小生意也无法再做下去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一不做二不休,周兴和想了几天,他既没有抱石投河,也没有找人拼命,他怀揣几块钱,告别妻儿,一咬牙远走他乡了。走出家门,他睡车站,蹲屋檐,有时在外地打几天短工,有时在别处做点能挣钱的小生意,挣点钱后再偷偷回家给妻儿买点吃的用的。
“中山大队的那个周兴和,不安心在生产队劳动,长期在外当流窜犯!对这样屡教不改的人,早就该专他的政了!”公社革委会领导在大会上把周兴和作为反面教育典型,他们指使“群专组”的人,“这样的人,要把他抓回来,不行就送到公安局关起来!”
“那个周兴和,十四五岁就拖家养口的,也不容易。他不偷不抢,也没危害社会呀。”公社里有人动了恻隐之心,“把他抓回来关起,他家里大大小小几个娃儿要吃饭,都饿死了啷个整啰!”
“那就勒令他限期回来,交给生产队劳动管制,不准乱走乱动!”
到了1976年夏天,“反击右倾翻案风”开始了,阶级斗争风声更是紧了起来。公社革委会通过各种手段,勒令周兴和回到了生产队,他们既要继续批判他头脑中的“资产阶级思想”,又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不准他乱走乱动,在农村接受“劳动改造”。
可桀骜不驯的周兴和,即使回到生产队劳动,他也不可能是个安分守己的角色。那时,生产队限制一个人只能在自留地里种一窝菜,按规定他一家5口人只能种5窝,他却别出心裁地将南瓜和其它菜苗嫁接起来,然后在嫁接处用土埋起来再生根,让瓜藤继续往前生长。结果,他种的1窝菜变成了无数窝,产量比其他人多好几倍。生产队干部来检查,那真是哭笑不得,然而争论一番也只好不了了之。你说,他到底种的是几窝菜呢?
那时,农村还有一件说来令人不可置信的荒唐事:社员家里自己养的猪产生的猪粪,都要全部交到生产队,交不够数量的要扣工分!为了防止养猪户“偷”自家的粪,队里有时甚至在养猪户猪圈里做上记号。但,这样一来,自己家那点自留地里要施肥怎么办呢?周兴和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往粪坑里掺水、添渣、重做记号,他鬼点子多的是!他要保证自己自留地能用上肥料,多收一点瓜菜来填喂大人小孩的肚皮。
被监督劳动的周兴和,这时似乎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生产队的干部对他真还无可奈何。
还好,山外终于有风徐徐吹到了魏河两岸。
这风,夹杂着一丝大地回暖的气息。
春江水暖鸭先知。
不知是从那一天的哪一个早晨开始,周兴和从生产队的大喇叭里嗅出了一点别的气味。那坡上的大喇叭,除了仍在继续叫着要“反击右倾翻案风”外,也在反复叫着要“抓革命,促生产”了。再往后,从许多迹象中,周兴和隐隐约约感到农村有些政策快要变了。在赶场过河船上,有人谈论起了集体生产不会长久了,将来说不定土地还会划归各家各户耕种;谈论起了某领导在某场合说过,搞活农村经济不算投机倒把,个人搞点副业不算资本主义;特别是到后来,社会上竟风传起来邓小平可能要复出的消息!凭着直觉,周兴和感到属于他的机会就要来了。
是的,周兴和的感觉是对的。随着时间推移,农村合作化以来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到了1978年初,似乎开始慢慢松动起来:农民在自留地种菜不再限制窝数,养鸡养鸭不再限制只数,到场上卖点鸡蛋小菜,市管会的人也开始睁只眼闭只眼了。
夜深人静,这时的周兴和有些坐卧不安起来。有好多个夜晚,妻子和孩子们都睡了,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个人走到院坝里,坐在坝子边那块石头上,望着远处朦胧的山野,望着山顶上那弯游移的山月,一坐就坐到半夜。
多年在外东颠西跑,他见的东西多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由此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说,就在这偏僻的山窝里当个循规蹈矩的农民,他家永远就只能在这里当贫困户,欠生产队的钱他永远不可能还清,家里大人小孩也只能是永远饿肚皮的命。即使将来上头政策变了,把土地划给各家各户耕种,自己和妻子就是拼死累活地干,最多就是能够买回盐巴煤油,全家人求得个温饱。但,那也只会像自己的祖辈一样,守着眼前这一亩二分地终老一生,孩子们一辈子也只能当农民,继续在这里受穷受苦——不行,只有离开山里,到外面去闯荡一番,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生路来!
不成功便成仁。周兴和骨子里就是那种宁折不弯、倔犟如牛的秉性。
远处山坳里透出一丝晨光,近处的竹枝草叶轻轻地摇曳起来。既然大地就要回暖,自己还像一只蛤蟆一样,蛰伏在洞里干什么呢?
周兴和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早晨这清新的空气,他跃跃欲试,蠢蠢欲动起来。
小荷初露尖尖角
1983年初春,周兴和野心勃勃来到三元公社。
他向公社领导提出,要组建“三台县东风建筑工程队”。
“什么,你要组建建筑工程队?”新来的公社领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接过周兴和办企业的申请书看了又看,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是呀。”周兴和回答他,“你看报上成天都在讲,沿海地区都在大办乡镇企业,这该是政府支持鼓励的事呀!”
“支持鼓励是回事,目前,我们公社还没有人开过这个先例呀!”公社领导放下申请书,接着说道,“你知道要办一个建筑工程队,需要具备哪些资质,通过多少部门批准么?”
“这我知道,需要具备的资质有工程技术人员、资金来源、股份确定、公司章程等。”周兴和答道,“办营业执照需要建委、工商、税务、安全等12个部门盖章。”
“你既然知道这些,那你具备了哪些资质,又怎么去办这工商执照呢?”
“这些都不要领导操心,由我自己去办就是了。我只要以公社的名义去申办,到时你们就只管按规定收管理费就是了。”
“这……”公社领导依然疑惑地望着周兴和,他思忖了一下,半天才犹豫着说道,“办乡镇企业,这个事政府倒是大力提倡的。但……这样,你可以先试试。你如果能把执照办下来,我们再研究这工程队是否挂靠在公社吧。”
得到公社领导首肯,周兴和就开始风风火火地运作起来。
这一年,他还不到30岁。
自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周兴和也和当地农民一样,分得了承包的土地——说来也日怪,中山村这个地方,人还是那些人,土地还是那些土地,可包产到户后,当年全队的粮食增产就近两倍!而且,农民种地也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每天起早贪黑在坡上劳作,反而有了空闲时间。周兴和家里和其他人家一样,也逐渐开始吃上了饱饭。过去人吃的红苕藤和牛皮菜,逐渐都让给猪吃了,到后来,连猪食里也能添几把包谷面了!
由此可见,人间的饥饿固然有天灾的原因,但更有人为的祸害呀!
求得了温饱,周兴和便在农闲时间,开始正大光明地在三台、盐亭、绵阳等地做药材、香烟、生猪等小生意了。几年下来,让他松了口气的是,他不仅还清了生产队的欠款,还有了一点积蓄。他手里有了一点小钱后,便买来自行车、租来拖拉机开始贩卖树苗、木材、水泥、砖瓦等生意来。
或许周兴和原本就是做生意的料。发展到后来,他已不再满足于在本地小打小闹,他的眼界已经逐渐扩大到成都、重庆、西安、兰州、西宁等大中城市,他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修房建屋、承揽工程的领域了。
由于受沿海大办乡镇企业的启示,他敏锐地意识到,要想把事业做大,就必须先有自己的企业。周兴和考虑了一段时间,做了一些准备后,率先在当地提出办建筑工程队的申请来。
从公社出来,周兴和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跑工商、税务等部门,办起营业执照来——这个过程很复杂很曲折,恕不赘述了。
拿着盖满12个大红印章的营业执照,周兴和把它放在了公社领导面前,这着实让公社领导吃了一惊,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少不得多看了两眼。
“真还看不出,中山大队那个周兴和还有些板眼,这么复杂的事,连我们办起来也困难,竟然叫他给办成了!”公社领导问旁边的人,“听说他家原来就是种庄稼卖草药的,不应该有什么社会背景吧?”
周兴和要办乡镇企业啦!这个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三元乡——丢下锄头当工人,是这个贫困山区农民们几代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但,年纪轻轻、无权无钱的周兴和,他有本事把这个企业办好么?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面对周兴和,有人恭维,有人怀疑,有人观望,自然也有人妒忌。
是的,申办了执照只是企业开办的第一步,周兴和眼前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村建筑队,所有的成员都是泥腿子,如何揽来工程呢?
处心积虑揽工程
如何去揽工程,周兴和其实早就谋划好了。
那一天,周兴和与爱人王琼华的姐夫严忠伦、大舅子王安全提了10来只大公鸡,背着两只狗腿,以及城里人喜欢的干豇豆等山区土特产,坐车来到省城成都。下了车,他们径直来到省政府。省政府森严肃穆,站岗的士兵拦住了他们——两个土不拉矶的农民,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们说明来意,让工作人员有些疑惑的是,他们开口就要找省计经委的张大春主任!工作人员细细将他们询问一番,将信将疑拨通了张主任的电话。可没想到的是,不到10分钟,这个张主任竟亲自跑到门口接他们来了!
这个张主任,别看在省政府还算品高官,但他与山里的农民,却有着不同一般的特殊关系。原来,这个张主任,先前也和兴和他们一样,是个山里的农村人。当年,他考上了大学,因为家庭困难没有路费学费去上学,周兴和爱人的姐夫严忠伦,就利用早晚时间在山上偷割蓑草卖,5分钱1斤,将卖得的10多块钱全部交给了他上学。这个张主任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省政府工作,后来还当上了计经委主任。但他不忘旧情,为感谢当年曾资助他的严忠伦,还时常寄给他一些粮票布票和旧衣物等——难怪,他听说此人专程从老家赶来看他,就迫不及待跑出来接他们来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张主任一进接待室,看见那10来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以及那一大堆土特产,他皱起了眉头,二话不说,就把他们人和东西带到菜市场,亲自替他们叫卖起来。市场上的人,哪里见过这么鲜活的大公鸡,都争相上前购买。兴和多次叫二姐夫去制止他们,可没有办法,这个张主任和买鸡的人们根本就不听他的。鸡称完,大家就准备付钱离开了。
“大家先不忙付钱,我有几句话,听完后你们再付钱。”周兴和终于忍不住了,他急中生智大声对众人说道,“我们是从三台县来的农民,我们老家出了个大学生,如今在省里工作,家乡的父老乡亲委托我们带这点礼物来看他。鸡是自家养的,狗也是自家喂的,干豇豆也是自家产的。中国有句古话,‘千里送鹅毛,礼轻仁义重’。既然他不愿接受乡亲们这点人情,我们又不是做生意的,那我们就把东西放在这里,愿拿的拿,愿抓的抓,这些鸡愿跑就跑,愿飞就飞,我们只好回老家去了!”
买鸡的人们一听这话,一下都愣住了,不由自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停了停,有人说话了:“哦,是这么回事!这个人原来进了城就不认乡亲了呀!……”
“你们这是、这是……”张主任此时倒还有嘴说不清了,“乡亲们那么困难,好不容易才喂这些鸡,我实在……”
最后,张主任只好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让周兴和他们将东西送到了家里。但当周兴和他们一提到要让他介绍工程时,张主任却一口就回绝了:“乡亲们有什么困难,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一定帮忙。但,介绍工程这个事,是有严格纪律规定的,你们不要让我为难。”
无论周兴和他们好说歹说,张主任绝不答应违背他的工作原则。
“张主任,其实我们也不想为难你。我知道你是怕我们把事情搞砸了,给你带来影响。”夜已经很深了,周兴和见张主任始终不开口,他最后充满感情地对他说道,“你知道,我们山里的农民,现在虽说有口饭吃了,但经济上实在太困难了,好多人家连称盐打油的钱都拿不出,眼巴巴地就盼着出来做点事,挣几个小钱——你就当给家乡的人做件好事吧……”
张主任依然低头不语。
“我们了解到,康定最近要修跑马山公园,我们刚创业,就只想承包点公园的土石方,或者修点上山的路。”周兴和接着说,“这都是些力气活,你知道,我们农村人下力气是没有问题的。”
张主任这才抬起头,认真地听下去。
“如果你还不放心,我们就跟你到基建办公室去,就像狐狸跟老虎借点威,不需要你明确介绍,我们跟他们直接谈。退一万步说,就是我们把工程搞砸了,你可以说根本就不认识我们……”
“那样做,我不是太虚伪了么!”张主任终于松了口,“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就这样,周兴和顺利拿到了修建康定跑马山公园一部分土石方工程,以及一条上山小路的合同——可,当他回到公社,令人遗憾的是,公社党委经过研究,竟然不同意与周兴和的工程队合伙去承担这项工程!
或许,有人嫉妒,在背后放了冷枪,给公社领导泼了冷水;或许,公社有的领导对周兴和的过去还心存疑虑,对太年轻的他还不太放心。总之,周兴和因为势单力薄,没有资金,没有队伍,没有经验,初出茅庐就遭受了挫折,最后这项工程只好不了了之,遗憾地放弃了。
但,周兴和在商海中的公关能力,这时已开始初步显露出来。
寄人篱下太无奈
“大漠黄沙,望瘦天涯。几片黑色的羽毛,抖落于祁连山下。目之所及的无非是,断壁残垣枯树昏鸦……”这是一个诗人对西北荒凉景象的描绘。
而今,周兴和来到甘肃高兰县的心境,比这位诗人描绘的还要荒凉,还要焦虑,还要悲哀。
“这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是1985年夏天的一个早晨,周兴和一起床,就听到工地上几个工段长卷起工人们的工资,甚至饭票逃离工地的消息!
“兴和,这个事你要赶快想个办法呀,要马上把他们追回来!不然,这里的工程就要泡汤了呀!”建筑工地的负责人马经理此时已经完全束手无策了,他焦急地要周兴和赶快去把这些人追回来。
“这种事,你该早点采取措施呀!”周兴和说。
“我该采取的措施都采取了,可没想到这些人最后会这样干哪!”
“好吧,我去追就是了,但能不能把他们追回来,我可不敢打包票。”周兴和想了想,跳上一台卡车,就往兰州火车站追去。
工地上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早在周兴和预料之中。
1984年,周兴和组建的“东风建筑工程队”,加入了“三台县富顺建筑工程公司”。又是他四处奔走,通过一些关系,承揽到甘肃兰州高兰县的一项水泥厂建设工程。当时的工程造价为790万元,相当于今天7000—8000万元,应该是一项很不错的建设项目了。
工程落实后,周兴和回到三台县,当即给公司马经理建议:由于这项工程施工质量高,工期又紧,但公司的技术力量太弱,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奇缺,很难胜任这项工程,应该到其他建筑公司多聘请一些技术人员参与这项工程。同时,第一二期工程的利润,要让这些技术人员多获得一些。这样,表面上好像吃了点亏,但在两年时间里,就可以为我们培养出一批工程技术人员来。这些技术人员,将来就是公司的一笔财富。
可这马经理不但不懂管理,还自信而又自负,把建筑这样的工程项目,当成像在农村修房造屋一样简单,当成组织一群村民们修个堰塘那么容易。他完全听不进周兴和的建议,于1985年初,不切实际地组织起近200人的建筑大军,大造声势说支援大西北建设,敲锣打鼓为这支大军送行。这让周兴和暗暗叫苦:在这200人的队伍中,只有7个人是砖瓦工和钢筋工,其余的人都是刚放下锄头粪桶的农民呀!
靠这样一群人,就要去承建水泥厂这样大的工程么!周兴和这时是寄人篱下,人微言轻,公司领导根本没把他的建议当回事!
这样荒唐的事,在改革开放初期,其实是屡见不鲜的。
这支浩浩荡荡建筑队伍,登上向北的的火车,过秦岭,穿秦川,进西北,大部分人都还是第一回坐火车,一路上大家都情绪高昂欢天喜地。可到了高兰县工地一考核,这些人所报的钢筋工、砖瓦工连一点基本的常识也没有。
这时,公司领导完全还可以采取紧急补救措施,马上组织这些人学习、培训后再上岗。但习惯了在农村大呼隆种庄稼的领导,坚持要让这些人员边干边学。领导不懂管理,工人不懂技术,这个团队就像一群放出蜂巢的马峰,各行其是乱飞乱蛰。由于工地管理混乱,时间不长,有的工人就将破铜烂铁、板车内带等偷出去卖钱,半夜跑到附近农村偷吃地瓜水果。进而,有些人还跑到农民家去偷鸡摸狗,在附近惹是生非打架斗殴。
这样混乱的局面持续了不到半年,由于工程质量屡次检查都出现问题,不久前,工地上就传出建设方要勒令停工的消息——这下好了,几个工段长听到这个消息后,经过一番密谋,如今竟卷起工人们的一点工钱,脚下抹油想溜之大吉。
这样的队伍,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呀!
还好,周兴和赶到兰州的第二天,就在火车站找到了这几个卷款欲逃的工段长。
“我说你们几个蠢猪呀,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呀!”一路上,周兴和早想好了对付他们的办法。多年在外应付各种突发的情况,他不但具备了处理突发事件的智慧,还练就了比较好的口才。见到逃走的几个人后,周兴和并不着急,他只是不疾不缓地对几人说道,“马经理是贷款到这里来搞工程的,他才希望你们这样干呢!你们不知道吧,马经理早就通知公安机关,在进站口等着抓你们,说你们是卷款潜逃!”
“是么?”几个人听周兴和如此一说,不但没跑,反而都主动凑了上来。
“我清楚,你们现在带走的只是一点小钱,更多的资金不在你们身上。你们这一跑——那好了,马经理的贷款和工地上的亏损,就会全部算在你们头上,你们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呀!”
几个人再听周兴和这样一说,都有些面面相觑起来。
“伙计们,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今天就算你们跑了,跑到别处去打工,当然暂时可以逃避。但,你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么!马经理肯定会通过公安机关,去找你们的父母和爱人算账,难道你们就忍心让家里的人不得安宁,在家乡造成不良影响么!”周兴和态度很诚恳,他关切地接着对他们说道,“你们就算住旅馆,走的时候也要给店老板打个招呼,被子枕头是否齐全,连这么点规矩都不懂,可惜你们还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些年!”
周兴和不轻不重的一番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让这几个人当即紧张起来。一时间,他们显得束手无策,进而还相互埋怨起来。
“其实你们也不用紧张。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马上去买几样工地上需要的工具,带回去主动找马经理说理去!就说这几天你马经理不在,我们几个人商量后,到兰州去买工具去了,好早点把工期赶上去。”周兴和主动给他们出主意道,“这样,你们还可以给他说,我们拼死拼活给你干,你还污蔑我们卷款潜逃,我们到底卷了你多少款?叫他说清楚——这样,你们不但钱不退,还要找他报销差旅费哩!”
“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就这样,这几个人不但服服帖帖跟周兴和回到了工地,一路上还给他说不完的好话。
但,令人遗憾,甚至悲哀的是:周兴和承揽到的这项工程,才干了不到半年,由于多处工程质量不合格,最后被建设方勒令停工了!工人们干了几个月,不但没拿到工资,连回家的路费和伙食费也没有。领导一走了之后,许多人爬货车或混客车,躲在车上厕所或座椅下,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四川。回到家里那一刻,许多人衣衫褴褛,一身污浊,头发比女人的还长,比流浪要饭的叫花子还可怜!到了家门口那一刻,儿子见了父母,妻子见了丈夫的那副狼狈相,不少人一句话都没说,就抱头痛哭起来!
外出打工的农民兄弟们啊,难怪后来连温家宝总理都要亲自替你们讨要工资!
周兴和在干这项工程中,他处心积虑弄得心力交瘁,可公司连差旅费、生活费都没给他报销,半年多时间不但没挣到一分钱,反而负债达4000多元!这,让他深切地体会到寄人篱下的无奈和悲哀,从此更坚定了他个人创业的决心和信心。
稀里糊涂进班房
秋阳西斜,把周兴和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这里面的规矩你都听明白了吗?”身着公安制服的狱警板着一张脸,见检察院的人把周兴和送到看守所来,他们给他交代完这里的规章后,打开周兴和的手铐:“进去好好悔罪,等着审查结果!”
两个狱警带着周兴和七弯八拐走过两道铁门,来到一间狱室前,打开门将他塞了进去。随后,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从这一刻起,周兴和就和外面的空间完全隔离起来,彻底失去自由了。
狱室里光线很黯,周兴和从强烈的日光下走进这阴暗潮湿的地方,眼睛一下还没适应过来。他闭了闭眼,一股汗臭尿臭的气味冲进他的鼻孔。良久,他睁开眼睛,这才看清里面的一切。狱室里空荡荡的,除了门口有个尿桶,靠在里边地下草铺上,横七竖八或躺或坐着六七个人。这些人大都衣衫污浊,面色苍白,头发胡子蓬乱,他们见狱室里又进来一个人,都用惊诧的目光望着他。
少顷,一个面善的年轻人见周兴和站在那里无所适从,这才从草铺上爬了起来,从旁边拖过一张草席,挨着他的草铺铺好,又从他肩上接过被子放在草席上,周兴和这才在牢室里安顿下来。
这是1988年9月。
周兴和记得,他进去时,快过中秋节了。
“你是犯了哪样事进来的呢?”那个年轻人见他呆呆在草铺上坐下,关切地问他。此时,一个狱室里的人都直勾勾地望着他,想听到他的回答。
犯了哪样事呢?周兴和想了想,还真不好回答。他环视了众人一遍,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他稀里糊涂被弄进来,到这时他还没想通,自己到底犯的是哪条罪呀!
在甘肃高兰县的工程搞砸了后,周兴和不但没赚到钱,反而还拖了一屁股债。无可奈何,他在那建筑工程公司待不下去了,只好又回到农村。他先是在老家种桑树养蚕,同时把自留山的茅草铲掉种蓑草。那一两年,他和妻子起早贪黑辛勤劳作,刚开始这些东西勉强还可卖些钱,可后来随着国家经济调整,丝绸行业越来越不景气,蚕茧收购价越来越低,有时甚至还卖不出去。蓑草的价格,更是越压越低,到后来基本不值钱。
这期间,尽管他出去做了几回生意,但都是赔钱的买卖,有一回他出去买棉大衣卖,由于轻信朋友,还被人骗了,连本钱也没收回。如此,老债新债加一起,又使周兴和再次跌入债务的深渊,让他又喘不过气来。债主时常上门催债,坐在家里不走,有时弄得他连家也不敢回。每次债主上门,都由王琼华给人家说不尽的好话。
这期间,王琼华的大哥见周兴和折腾这些年,没有什么起色不说,反而又欠一屁股债,他多次劝妹妹王琼华改嫁,并还给她物色了另外的婆家。但这时王琼华还是没有嫌弃落魄的周兴和,她说: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周兴和现在是有困难,但我要照顾几个孩子,不能离开这个家。
到了1987年初,屡战屡败穷愁潦倒的周兴和,他还是不甘心就此罢休。过了年,他带上家里卖肥猪剩下的56块钱,又出门去闯荡去了。出去后,他和3个朋友在盐亭县合伙做木材生意,他们从大山里买来木材,卖给外面的木材商或加工厂,从中赚取差价。
周兴和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跟这几个朋友只做了两趟生意,就窥见了其中的商机。他对几个朋友说,我们应该改变经营策略,对运木材的驾驶员不能太苛刻,山高路险白天晚上,驾驶员长年奔波很辛苦,不要在他们身上舍不得花钱,招待他们的伙食要好一点,有了利益要均摊。比如,驾驶员每运一趟木材,就给他们100~200块钱的辛苦费,我们只要求他在木材空隙处,多装50~80个菜板,这笔钱就够他们的生活费和辛苦费了;另外,在汽车大梁下面,多装10副床枋,每副可赚30多元,10副床枋赚的300多块钱就是纯利润了。
可几个朋友认为他们资格老,对周兴和的这些建议嗤之以鼻。他们认为,我们是老板,是拿钱请驾驶员运木料,驾驶员理所当然就该按我们的吩咐去做,他不想干,我还不想请他呢!
有人说农民一般都目光短浅,太精于算计,都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因而他们常常看到的只是眼前的鸡毛利益,算计的都是分分厘厘的小钱,时常做些因小失大的事情。所以说,他们绝大多数人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周兴和虽然也是农民出身,但他却具备了一般农民所不具备的另类素质,那就是:诚信、大气和睿智。
同时,他给几位生意伙伴建议,为了赢得市场,争取更多客户,应该薄利多销。别人1立方木材卖430元,我们就只卖410元。还有,由于当时很多人不太懂木材材积计算方法,要与林区的人搞好关系,买木材时要求他们在头部退后1~2米量尺寸。这样算下来,1立方就要多出0.3立方米木材,1车10吨木材就可多赚1000元钱。可这几个人依然自恃高深,根本就不把周兴和放在眼里,把他的这些建议当做耳边风,无置可否。
志不同道不合。后来,周兴和只好和他们分开经营,连最后做两笔生意的利润他也没要。
但,周兴和和几个朋友分开后,他哪来做生意的本钱呢?他这时采取的方式是,利用别人的资本。比如3车木材只能卖到12000元,他让出资人赚够了应该赚的,超出部分才归他所有。这种生意当然有人愿意干,大家互惠互利皆大欢喜。由于周兴和的诚信和勤奋,很快他就赢得了盐亭、三台、绵阳等许多木材商的信任,销售渠道十分畅通。短短三四个月时间,他个人已盈利5万多元。
与此同时,原先和他合伙做生意的3个伙计的经营状况,却是王老二过年,越过越艰难了。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屈尊下卑找到周兴和,要求还是共同经营。
周兴和这时做出了一个既正确又错误的决定:同意再和他们合伙经营。他这样做,当然出于朋友义气,他是感念当初出来时人家曾帮助过自己,现在大家应该有福同享,他这样做自然在社会上会赢得好的声誉;但,原先的合伙人都是些自视清高之人,根本就没把你周兴和放在眼里,这些人是“武大郎开店”,只能是自己比别人高,而今你周兴和不但要和他们平起平坐,反而处处要超出他们一头,他们心理上能平衡么?他们就能心服口服听从你的调遣么?
周兴和忘记了古人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诽之”的至理名言——而今,他自己酿就的苦酒,要由自己喝下去了。
周兴和被弄到这里来,其实就是这些人把他推进了一个陷阱呀!
天慢慢黑了,狱室外甬道上的灯亮了起来。失去自由的周兴和连晚饭也没心思吃,他躺在草铺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际间始终有个问题在盘旋:自己到底违犯了哪条法律,会被检察院的人抓起来,被关到这里来呢?还有,检察官说自己给人送了钱,不错,自己是给人送了钱,但就是送点钱,难道就犯了这么大的法么?另外,送钱的事,只有自己几个合作伙伴知道,是哪个人去告发的呢?……
周兴和百思不得其解。
夜已经很深了,旁边的几个牢友鼾声大作起来,周兴和躺在草铺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直到天快要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在特殊的学校里
坐牢,周兴和这一辈子连做梦也没想到。
父母亲一辈子尽管穷愁潦倒,但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他们宁愿饿死冻死,也是绝不会越雷池一步的。父亲在的时候,尽管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经常教育周兴和的一句话就是“毒人的药不吃,犯法的事不做”;还有一句就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平时,周兴和见到戴大盖帽的公安,似乎还有几分胆怯;路过公检法机关门口,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心想我周兴和又不犯法,这辈子也绝不会和这些地方打交道——可,你不想和他打交道,他却要找上门来!世事的变迁,那是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的。
周兴和刚进监狱时,他心情烦躁到了极点。从小他虽说生活艰难,经常挨冻受饿,但他却拥有自己的自由。他能上山捉蝴蝶,下田逮泥鳅;他能下街去赶场,上坡去打柴。哪怕就是前些年,公社“群专”的人几次批斗他,但也没有正经地把他关进牢房呀!
这里,吃霉米睡地铺倒还罢了,房间狭窄空气污浊也罢了。最使人难以忍受的,就是在这有限的空间里,除了铁门上那个可怜的窗洞,四周全都密不透风,高墙和铁门把世界上所有的阳光空气都与这里隔绝起来。牢室里,白天无光,夜里却有灯。同时,关押在这里的人,天天还要无缘无故被人喝斥,屙屎屙尿都要请示报告——失去自由的滋味,真他妈比被人一枪毙了还难受啊!
我到底犯了法律上的那一条呢?周兴和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他感到满腹的委屈、冤枉、烦躁,有时甚至愤怒起来!
“党的政策你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刚进检察院时,检察官给他交代政策,“你到这里来,就要老老实实把问题交代清楚!”
“我除了在地里做庄稼,就是正正经经做生意,不晓得犯了哪样法,你们要叫我到这里来。”检察官的问话,让周兴和摸不着头脑。
“我们也不想跟你绕圈子,你给人行贿的事,把它交代清楚!”
“行贿?”周兴和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他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行贿“这个犯法的词儿。
“就是你给人家送了多少礼,送礼多少钱。”检察官见他一脸诚实,确实不是装痴作哑,才把法律条款拿给他看。说实话,他在看那法律条文时,上面的“贿赂”两个字,他还不认识。
“送钱?行贿?”周兴和想了想,懵懂知道了这个词的涵义,但他还是忍不住又问,“送礼就是送礼,送钱就是送钱,怎么又和‘行贿’拉扯在了一起?说实话,逢年过节,我经常都给亲戚、长辈送礼送钱,难道都犯法了么?”
“跟亲戚、长辈送钱送礼是一回事,但为了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拉拢腐蚀国家工作人员,这送钱送礼又是另一回事!”检察官说着说着严厉起来,他提高了声音,“你别给我们兜圈子了!说,你到底给哪些人送了钱?送的数额是多少?”
周兴和这一下终于醒悟过来:自己给人送钱,既然都犯了法,那收了他钱的人,肯定更犯了法。如果自己把他们说出来,他们不是也要到这检察院来坦白交代么!人家在生意上帮了自己的忙,送的钱虽不多,但人家没来敲诈自己,是自己自觉自愿送人家的;如果把他们交代出来,让人家丢掉官位丢掉饭碗,那不就是落井下石,太不仁义太不义气了么!
周兴和是个倔犟的人,他认准了的死理,就是10条牯牛也拉不回来。想到这里,无论检察官再怎么问,他都缄口不语了。
“你想包庇这些人是不行的,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检察官严厉地对他说道,“我们是能够调查清楚的!”
周兴和抱定了一个宗旨,任随你怎么发问,他都一言不发。
“你这个人还真是顽固。”最后,检察官不想和他费口舌了,递给他一张《收容审查证》,“在这上面签上名,捺上你的手印!”
于是,周兴和被送到了看守所来。
后来周兴和才知道,原来,那3个生意上的合伙人投靠他以后,他们共同经营才5个月的时间,到1987年8月,他们 4人已经每人分得17万利润。照道理,生意做好了,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可偏偏却生出莫名的意外来了!一个和他同做生意姓李的朋友,为人奸诈心胸狭隘,他串通其他两个合伙人,共同告发了周兴和行贿的事情——好啊,周兴和进了监狱,他们自然就除掉了生意上最强悍的竞争对手,就可以轻易垄断此地木材销售的天下了!
商场上波诡云谲,陷阱丛生。初涉商海的周兴和,由于他的义气和善良,让他栽了个大跟斗!
天黑了又亮了,天亮了又黑了。沉闷、枯燥、憋屈、愤懑,失去自由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日复一日就呆呆地看着不明不白的日光,从墙壁的这边慢慢移到那边,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下,闭上眼睛做着无数浑浑噩噩光怪陆离的梦。
进来一段时间后,检察院的人再也没来提审过他,狱室里的犯人见新来的这个人整天沉默寡言,也摸不透他的底细,所以也并没有欺负他。既来之则安之,过了大约半个月,周兴和才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心境才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心情平静下来的周兴和,有一天,他不知是那根神经发了岔,突然非常强烈地想读书!算起来,他失学已经20多年了,这些年来为了一家人的生存,他拼死累活,流离颠沛,哪里有时间和精力来读书呀!这几年,每当他看见孩子们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学时,他就想起自己苦涩的童年和少年,除了对那些上学的孩子充满羡慕,他更多的是感到一阵阵辛酸——而今在这牢房里,虽说诸事不如人意,但寂寞清静,百无聊赖,这是多么好的读书机会呀!
想到这里,他突地翻身从草铺上坐了起来,走到门洞边,向管理人员报告了自己的要求。
那时,监狱里尽管没有图书室,但有关党和政府政策方面的政治书、为教育改造犯人的法律书还是有的。周兴和首先选定的就是学习法律书。在那里,他利用这难得的时间,从早到晚如饥似渴地地学习起《宪法》、《刑法》、《刑事诉讼法》、《民法诉讼法》等各种法律来。通过系统的学习,久而久之,让他大开眼界,甚至还兴奋不已。
“我还真要感谢那位让我坐班房的朋友,如果不在那特殊的学校呆了将近一年,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在班房里,我认真系统地学习了法律知识,使我从一个法盲成为比较精通法律的企业家。”2007年6月,周兴和在四川大学的讲坛上,他提到这段难忘的经历,他告诉同学们,“法律这东西,就跟用电一样。如果你不懂电,它可能烧死你;反之,它就可以为你服务。法律也是一样,你不懂法,就可能触犯法律;反之,你可以用法律来保护自己,也可以打法律的擦边球,来跟司法腐败分子走‘猫步’!”
就是这段难忘的牢狱生活,增强了他的法律意识,使他在后来的几十年中孜孜不倦学习和钻研法律知识,2007年他还破例获得法制专家证书。
除了学习法律,为了消磨时光,周兴和开始用圆珠笔学习画画。画人物、画山水、画静物,前后画了50余幅画。令人惊异的是,他在这方面竟具备较强的天赋,无师自通。笔者今天所看到的,他在监狱画的那些素描,完全可以和刚进美术专科学校的学生媲美。
在监狱里整整呆了11个月,到第二年秋天,他的问题终于审查清楚。说起来,无非就是一个不懂法的农民为了维持生计,给人送了一点钱就是了,所以他被司法机关无罪释放了——但,他刚跨出高墙,他婚姻的危机却已在酝酿之中了。 |